大渊山的山顶,草长莺飞。
即使到了深夜,山林间依然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响,似乎是什么走兽在夜间觅食。
刘笙已经沉沉睡去,但徐寒却依然并无睡意。
阿黄虽然平日里喜欢与嗷呜过不去,或者说身为妖王的骄傲让他不屑与这蠢狗多做交流,但到了夜里,二者还是簇拥在一起入眠。徐寒坐起了身子,睡在他脑袋旁的玄儿本能的抬起了头,睁大了自己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徐寒,甚是好奇。
徐寒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然后索性站起了身子,玄儿见状自然也在那时轻轻一跃落在了徐寒的肩头,它像是看出了徐寒此刻心头的烦闷一般,用脑袋蹭着徐寒的颈项,一副要安慰徐寒的架势。
徐寒与玄儿相处了这么久,倒也猜到了小家伙的心思,他微微一笑,心头一暖。
随即他便迈开了不知走到了平顶的边缘,坐到了那处。大渊山高有七千丈,徐寒未有做过计算,但想来除开被他背在背上的那座十万大山,这世上应该鲜有如此雄俊的山峰了。而最为奇特的是山脚下白雪皑皑,而自山腰处却开始生出绿植覆盖到了整个山崖,以此也就形成了这道与众不同的世外桃源。
“若是不拦下森罗殿,恐怕自此以后这世上便再无这样的美景。”徐寒坐在山崖上,看着蔓延数千丈的绿洲,又想起了南荒到大周的惨景,心神感叹,嘴里不免喃喃言道。
“喵?”玄儿抬头看着徐寒,嘴里发出一声轻唤,好似在回应徐寒。
徐寒低头看了小家伙一眼,笑道:“想不到一直跟在我身边竟然是一尊妖君,玄儿你可藏得够深的啊。”
徐寒这略带玩笑味道的戏谑,落在玄儿耳中,它像是听明白了徐寒话里的意思一般,一阵摇头晃脑,喵喵直叫,似乎在向徐寒解释着些什么。
饶是徐寒与玄儿相处良久,却也无法弄明白玄儿此刻话里的意思,只是大概知晓他似乎在解释着些什么。
徐寒又摸了摸玄儿的脑袋,言道:“我明白,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把你当做玄儿。”
小家伙听到这话,方才心满意足,它再次眯起了眼睛用脑袋不断的蹭着徐寒的颈项,似乎在以此表达自己此刻心头的欢喜。
徐寒的脖子被玄儿蹭得有些发痒,他连连躲开了玄儿的脑袋,哪知玄儿却“得理不饶人”一个劲追着徐寒。一人一猫便在那时扭打在了一起,玄儿的喉咙处发出阵阵咕噜咕噜的轻响,显然极为享受与徐寒这般的相处。
一人一猫这样嬉戏了良久,徐寒方才抓住了胡闹的玄儿,索性抱着玄儿躺在了地上。
大渊山上,那笼罩着大周疆域的灰蒙蒙的气息似乎也并未有影响到此处。仰头看着天际的徐寒可以很清晰的看见那漫天星辰闪烁,星光如瀑布一般倾泻在他的身上,这般久违的美景让他那颗几经奔波而疲惫不堪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怀中的玄儿像是也感受到了此刻徐寒的心境,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匍匐在了他的身上。
这般璀璨的星光让徐寒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位几次出手帮助过他的监视者,他所到之处便会漫天的星光相随,而最为耀眼的便是那七颗悬挂于他头顶的星辰。
徐寒闭上了眼睛,想着那监视者每次出现时的情景,一道道如银河倾泻的光芒照耀,浩浩荡荡、惶惶夺目。忽的,他的眉头一皱,他想起了那一次,他被困于体内魔神唤出的幻境之中,饶是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也未尝有寻到半点破局之法,当时的他可谓已入死境。
可就在那时,他的眉心处破开了一道金线,一位沐浴着星光的身影从他的眉心处跃出。
他踏着漫天的星光,朝着那位魔神挥出了决然的一刀。
于是那幻境破碎,徐寒得以重见天日。
而那时,那道身影头顶的星辰似乎便与那位监视者头顶的七道星辰中的某一道极为相似。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体内?又为何会在那时出手救下自己?
这些问题在那时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徐寒的心头,他的体内似乎藏着的不仅仅是那尊被古魔们称为帝君的东西,除此以外似乎还有着某些更大的秘密。
“喵?”徐寒想着这些之时,他的耳畔却再次响起了玄儿的声音。
他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扯了出来,眼前玄儿已经来到了他的脑袋前,瞪大了自己琥珀色的瞳孔看着徐寒,似乎是在询问他究竟在烦恼些什么。
徐寒伸手摸着玄儿背上光滑的毛发,喃喃言道:“还是你好,至少你知道自己是谁...”
“你也可以知道。”
徐寒的话方才落下,一道沉稳的声音便在他的耳畔响起。
徐寒一愣,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侧一道道红芒从四处涌来,在那里凝成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是飞廉。
今日他们结束了那番谈话之后,飞廉便言他有些要事要处理,便独自离去,徐寒等人便在此处暂时住下等待,此刻飞廉忽然出现,徐寒倒是未有料到。
不过飞廉倒是没有丝毫这方面的自觉,他在那时转头微笑着看向徐寒,继续言道:“我记得在剑陵的时候,你与你那位师兄曾经说过,越是九死一生之境便越是要有求生之志方才能有一线生机。你心有疑惑,又既得其法,为何不愿意去一解心头之惑呢?”
飞廉说这话时,他笑容满面,颇有几分传道受业解惑的长辈仪态。
但听闻这话的徐寒却是脸色古怪,他看向飞廉过了半晌方才狐疑的问道:“前辈一直在监视我?”
这时飞廉脸上的神色一滞,笑意散去,讪讪言道:“只是神游天外,偶然一瞥...偶然一瞥...”
只是这样的说辞显然并不能彻底说服徐寒,反倒是让徐寒脸上的狐疑之色一息重过一息,而大抵也是因为徐寒这样的目光,让飞廉有些在难以维系自己强做出的镇定。他只能再次言道:“毕竟你身上还有我的右臂...我多少也得关心一下吧...”
“不过那个监视者好似极为在意你,你的身上有着他的一道气息,大多数时候我都无法窥视道,只是偶尔..偶尔。”
徐寒听到这处,虽然依然对于飞廉的话将信将疑,但却也放下了那心头忽的升起的芥蒂,毕竟如飞廉之前所言,他的身上压着的可不止是这妖君的右臂,还有整个妖族的兴衰存亡,他如此做倒也是情理之中。
飞廉身为妖君,阅人无数,自然从徐寒脸上那细微的神情变化中便大抵猜到了徐寒的心思,他赶忙见风使舵,在那时咳嗽一声,随即言道:“总之,本座觉得你既然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就应该去弄明白。”
徐寒自然知道飞廉是在有意的转移话题,但他本就不愿再追究方才之事,加上飞廉所言也确实戳中他的痛处,他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大君所言,在下都明白,只是大战在即,过了此事之后,我自会...”
“昆仑之巅虽有万里之遥,但以你如今的修为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便可往返,而你口中的森罗殿想要杀我必定得准备周全,没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必然无法准备出足以杀我的力量,所以事实上你是很清楚的,你有的是时间却解开心中的困惑。”飞廉说到这里,语调也再次严肃了起来,他看向徐寒,那双经历数万载光阴的眸子深邃无比,好似一眼便可洞穿徐寒的全部。
在这样的目光下,徐寒败下了阵来,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可那妖君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徐寒,他抢在徐寒发言之前,便再次言道。
“你在害怕,对吗?”
“你在害怕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对吗?”
妖君之言一语便戳中了徐寒的心底,徐寒的脸色一变,那到了嘴边的话顿时被他咽了回去。
“是你找到的我,要与我联手,为了你的族人也为了我的族人,与那邪秽一搏,若是你心有迟疑,本就九死一生的局,你我那唯一的一成胜算也会因为你的迟疑而消减数分。我承受不起这样的失败,所以我想让你去解开你的疑惑。”
“你看,那么多人赌你会赢,你在害怕什么?”
“人也好,妖也罢,我们生于这个世道,就是要与天搏命。天要我们死,我们偏要活,所以我们便得与他们一战。”
“而若是你真的是某些我们都不想要面对的东西,那又如何。就像你一路走来断臂便与人斗、想要活命与命斗、想要改命与天斗一般,再与自己一斗便是。”
“那么多人要将赌注压在你的身上,你得先把注下在这赌桌上,告诉他们你赌自己赢,他们与我们方才能安心的跟注在你的身上,你说是吗?”
听到这些的徐寒脸上的神色再次变化,直到良久之后他方才像是想通了某些事情一般,转头看向那妖君。
他眨了眨眼睛,言道:“所以说...”
“大君真的一直在监视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