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瑶池。
众仙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抬头。
此刻三界至尊,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大帝正处于几万年从未有过的怒火中,一张脸铁青,吓得下面跪着的几个瑶池侍仙官瑟瑟发抖:
“陛下,请陛下明鉴啊!五彩石是娘娘拿走的,不关小仙的事啊!”
“陛下,小仙等冤枉啊!”
“够了!”玉帝眼中都快喷出火来,原想拿出新天条来,让众仙商议着定下,毕竟三界事务繁多,没有司法天神实在不行,若不把新天条拟出个章法来,也不好向三界交代。没想到派人去取沉香劈开华山时飞上天来的五彩石时,却怎么也没找到。
堂堂天庭,难道还能把新天条给丢了?
玉帝当下大怒,吩咐将负责保管新天条的神仙全都带上殿来。
没想到他们一致同声,都说是王母娘娘带着侍从和仙女,拿走了新天条。说是此等重要之物,由她亲自保管为好。天庭之中本是王母娘娘的话比玉帝的重些,这般一说,哪有神仙不乖乖双手奉上的。
可是之后,王母娘娘又提出要下凡历劫去。
现在将这些瑶池的侍从仙官召来,竟是一个个都哭天抢地,赌咒发誓绝对不曾见王母娘娘在下凡前,将五彩石收于何处。
玉皇大帝恼羞成怒。
没想到这事查着查着,最后竟是查到了王母娘娘身上。
当着鸿钧老祖的面揭露,新天条竟然是十有八九可能被王母娘娘带下凡去了,这般蹊跷荒唐之事,简直是天庭笑柄。
娘娘啊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痛恨刘沉香毁了你定的天条,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既然你都知道那是女娲娘娘所定的天条,难道还想毁去吗?
这般闹将起来,让天庭,让朕还有何颜面面对三界众生?
“来人,来人啊!”
“陛下?!”
“娘娘呢?娘娘究竟在凡间何处?”
“陛下,这,这……”
这他们怎么会知道?
又不是天条所惩处的神仙转世,地府还有记录可查,天庭原先就没有打算去关心王母娘娘转世到哪里去。毕竟她是王母,在凡间无论怎样也好,都不是他们可以去干涉的。难道朝会上要说“陛下,娘娘安好”“陛下,娘娘在凡间已经十六岁,嫁给了xxx”“陛下,娘娘生的儿子现在怎样怎样”?这话能说吗?这话能议论吗?
随便她如何在凡间生活,回了天庭,她依旧是王母娘娘。
所以众家神仙都抱着避嫌的想法,不闻不问。
现在忽然追究起来,谁会知道?
也许只有下界的某些地仙才知晓吧,他们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按照规矩小心翼翼将此事上报天庭。
慢着,上报天庭?
所有神仙目中一亮:
“陛下,臣等认为,真君神殿的文书中一定有关于娘娘在凡间的下落!”
“那还愣着做甚?赶紧去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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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一个热闹的傍晚。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点点飞萤就已经在镇边草丛里徘徊,集市上刚刚点亮了几盏小灯,在夕阳照不到的阴影里,光很微弱。
笑语喧哗,早已买好或者卖完东西的人们开始闲暇而逛,遇见熟人而寒暄,不懂事的孩子正闹着叫着,当中也不乏欠债的看见债主的,那仓皇而逃和愤怒而追的模样,惹得周围人们大笑。这样的市集,每个月只有一次,邻近十里八乡的都聚集在这里,挑选着需要的东西,顺带再尝尝想了一个月的美味。
喧哗声,劣质的脂粉香气,往来呼喝的汉子们索性甩了衫子耷在肩上,汗臭气和不远处摊子上飘来的食物香气,全部混杂在一起,这就是小镇的集市。
拥挤不堪。
起初人们让路,只是因为那条浑身漆黑,却凶恶无比的狗,它一头撞进人最多的地方,狂叫一通,顿时惊叫声一片,不少东西都从手中砸落于地。
有胆子小的,看见那黑狗尖锐雪亮的牙齿凑过来,险些瘫软在地上。
正当惊魂未定的人们想破口大骂时,却又见那只黑狗跑回去,得意无比的摇尾巴。
缓缓步来的那人,于黯淡余辉之中,淡淡流萤之间轻拂衣袖,寒青色长袍,外罩烟色薄绡,墨绿的丝绦悬着古雅的佩饰,淡雅云纹,飘逸若仙。
无数人惊得张大了嘴,那种流光溢清之华美的衣料,不要说见过,连听也未曾听说过。
他却微微侧过头去,似乎在听着什么。
黯淡微灯之下,那清隽俊美的面庞,已经使无数人再度摔落了手上所拿的东西。
“到了到了!”
欣喜的叫声出自蹦跳着而来,一身鹅黄色衫子的小姑娘,圆圆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灵动清纯,无邪得极讨人喜欢。正开心异常的把玩着垂落而下的青丝,发如墨染,小手雪白,笑着笑着,挽着的两个小小发髻上垂落的带上冷珠微微撞击,清越而响。
他抬手,轻轻安抚了下过于欣喜嚷嚷着要扑过去看绣花摊子上那五颜六色丝线的小姑娘,目光轻柔而遥远。直叫人梦入华胥,不知经年。
忽觉镇上反常的安静下来,喧哗一丝一毫离散,让本来端坐于小镇酒楼之上的乡绅商客们也好奇的往下望去。
从慢慢浸染而沉的暮色里,远远而来的一行人。
自黯淡暮色下飘逸若仙,刚被那抹寒青色夺了目光去,就听一声怒喝:
“旋照!”
穿着鲜红华衣,绣有栩栩如生凤纹的男子愤然而赶上几步,漆黑长发半垂而下,一双星熠明灿的眼睛亮得令人发怵,长身修颀,俊颜罩霜,将那小姑娘夺了过去,敌意无比的瞪过来。
“又来了!”一青衣道童拍额而叹,面如敷粉的容颜上却带着无奈鄙夷之色:“长眼睛就没见过你这么紧张徒弟的!”
“寒华!”后面走来的白发老道也同样拧眉道,“旋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倔强还是爱面子,那红衣青年冷笑而道:
“太乙祖师,这话,你却不能说我!”
“你——”气得暗金色八卦仙衣抖了起来,“寒华,你这些年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我们的话你都不听了!当初怎么和你们说的,不要出昆仑……”
“太乙!”
如万载玄冰般冰寒之音。
那老道却闻声,无可奈何的扭过头去:
“好,好,师兄,我错了!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冷哼一声,缓步走来。
那一袭苍冷幽寒的雪色,淡黄丝穗流苏霞彩玉润光华之下,微微一抬眼,瞬间所有人目中都只余下一片空白。
恍恍惚惚,失魂落魄。
一直惊讶得反复揉眼的人们这回连手都呆滞僵硬的顿住了。
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安抚下自家那个别扭无比的师父了,旋照鼓起粉粉双颊的轻浅梨涡,乖巧的去拉寒华:
“师父,旋照要糖葫芦,要糖葫芦!!”
果然被这一闹,寒华立刻失了和太乙真人继续瞪下去的兴致,匆忙拉了自己宝贝徒弟往前走了,经过杨戬身边时仍然不忘丢下一个愤愤目光。
哮天犬立刻冲着寒华的背影狂吼起来。
那边太乙真人左望右望,低头:
“这真的是集市?”
“当然了,师父。”哪吒不解抬头,“您之前不是见过吗?”
太乙真人无奈道:“见过?为师哪里见过?之前我们去的集市,都是在瞬间,那些凡人就尖叫着‘妖怪’转身跑得我驾云都追不上,哪里见过?”
哪吒无语擦汗,伸头喊:
“胜佛,你在后面磨蹭什么?不想进镇啊?”
“没,你们进去就好,老孙就在这等你们!”
“胡说!我们去吃饭呢?去住店呢?你也在外面餐风饮露啊?”
“小哪吒,你这话忒有意思,神仙本来不就该餐风饮露的吗?”
“行行,胜佛你别扯了行不?我还没看见三界哪个神仙真的餐风饮露,不吃不喝的!”哪吒头痛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啥,俺老孙就忽然发现跟你们走一起,老孙就跟乞丐没两样……”
哪吒失笑,过去一把拖住,猛拉过来:
“走吧走吧,堂堂齐天大圣,还在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