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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古言 > 在那遥远的小黑屋 > 夺头筹
  陆鬼臼从进入玄武之会的那一刻,便下了决定,不夺头筹,绝不归还。
  若说之前的陆鬼臼不知道夺那头筹之难,然而在他听月儿说了这千年内,除了张京墨的师兄百凌霄,再无其他人夺得那头筹之后,便再次坚定了这个决心。
  别人做不到的,他陆鬼臼要做,别人做到了的,他陆鬼臼更是要超越。
  那向明子不过是拦路的蝼蚁,斩杀他乃是顺带之事,陆鬼臼从未放在心上。
  头筹如明星悬在头顶。
  不断朝上飞去的陆鬼臼身上浮现出淡淡的红光,那红光不同于一般的灵气,不但裹在陆鬼臼的身上,还犹如火焰一般不断的跳跃闪烁,仿佛正在燃烧一般。
  此时距离夺得第四块巨石上的竹筹,已经过了许久。
  然而那如星辰般的头筹,却依旧没有变的近些,就好似无论陆鬼臼再飞上多久,它都依然那么渺小,那么遥远。
  不知为何,陆鬼臼忽的就想起了他小时问过张京墨的问题。
  他问张京墨,这天上的星星到底离他们有多远。
  张京墨的回答,他至今也都记得,张京墨说,那要看,你有多强。
  如果你足够强,无论是星辰还是月亮,都不过咫尺,如果你很弱,哪怕是一条浅浅的河沟,也是你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陆鬼臼不知道他飞了多久了,他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只知道以最节省力气的速度,不断的往上飞去。
  然而这种努力却仿佛是白费的。
  陆鬼臼看着周边的太阳落下,又再次升起,朝阳的彩霞本该充满了生机,然而这种生机在陆鬼臼眼中,却变得死气沉沉。
  陆鬼臼问鹿书:“我们飞了多久了?”
  鹿书道:“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没有做任何的休憩,连脚都没有停一下,即便是陆鬼臼,也有些吃不消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作。
  鹿书道:“你还能撑多久。”
  陆鬼臼抬头望了望天,道:“撑到我夺到头筹的时候。”
  鹿书闻言,却是安静了下来,不再去打扰陆鬼臼。
  陆鬼臼继续着一个人的飞行,这就好似一次万米的长跑,越是到后面越是难捱。
  陆鬼臼的脸上有些发白,但他的表情却是平静的,虽然他的肉体十分的痛苦,可是精神却依旧强韧。
  有人在山外等着他,等着他的好消息,等着为他庆祝——这便是支持陆鬼臼继续下去的一大动力。
  一想到能看到张京墨满意的眼神,温和的笑容,轻柔的赞美,陆鬼臼便仿佛不累了。他又飞行了半天,丹田里的灵气却是即将告罄。
  陆鬼臼抿了抿唇,却是从袖中掏出了丹药,塞进了口中。
  丹药入口不久,丹田里便升起了一股热流,鹿书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你确定要继续?”
  陆鬼臼冷冷道:“不然呢?”
  鹿书叹道:“你若是要继续下去,恐怕对身体有伤……为了个头筹,值得么?”
  陆鬼臼道:“只要能让师父高兴,自然是值得。”他语气平淡的说完,便将那瓶丹药全都塞入了口中。
  那丹药是在大会之前张京墨交予陆鬼臼救命用的,并且嘱咐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现在陆鬼臼却将一瓶丹药都吃了下去。
  鹿书其实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了,他是察觉了这头筹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有种感觉,他不能将这种不对劲告诉陆鬼臼。
  若是说了,就前功尽弃了。
  陆鬼臼飞着,飞着,如同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他好似一个走在沙漠里的旅人,前方就是那隐约可见的绿洲,可那绿洲任他怎么走,都没有靠近一分一毫。于是便让人开始怀疑,那绿洲到底是不是海市蜃楼。
  又是一天日落日出,陆鬼臼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那丹药可以快速的为他提供灵气,可也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因此并不能多吃。
  可陆鬼臼一吃就是一瓶,吃完之后也没有休憩,反而继续不眠不休的飞行。
  但就算是这样,那头筹,依旧没有靠近他一点。
  不对,不对,陆鬼臼觉的不对,随便怎样,那颗头顶的头筹也都该离他近了些才对。可头筹却还是星星,在百日的天空中如此的刺目,刺的陆鬼的眼睛都变红了。
  想要逃避疲惫的感觉,陆鬼臼的脑海中便开始刻意的回忆起他和张京墨的过往,他看到了张京墨黑发的模样,那时候他不过四五岁,他的师父微笑着看着他,教他读书习字,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张京墨必会亲自教导。
  他又看到了张京墨外出游历刚回到门派时的模样,虽然身上风尘仆仆,可却掩盖不住那卓越的风姿,他的师父,是个真正的仙人……
  最后出现在陆鬼臼脑海里的,却是张京墨冷漠的表情。
  张京墨站在水中,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双漂亮的薄唇微微轻启,对他吐出两个字:“滚开。”
  “不!!!”一想到若是夺筹失败,回去面对的是张京墨那冷漠的表情,陆鬼臼便忽的又有了力气,他原本有些凝滞的身形,再次流畅了起来,他伸出舌头,将牙齿咬出的血液一点点的舔舐干净……
  血腥和疼痛让陆鬼臼的脑袋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瞪着因为疲惫而变得通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头顶上那颗似乎依旧遥远的星辰:“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随着一声声的嘶吼,陆鬼臼开始大口大口的咳出鲜血,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也依旧没有停顿,即便是消耗生命也要不断朝前。
  陆鬼臼的浑身冒出的火焰从红色开始逐渐化为深紫,那火焰将他的外套燃尽,只剩下张京墨给他当做内衣穿的法宝,还留在身上。
  陆鬼臼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遥不可及的头筹之上。既然前人能夺得这头筹,他陆鬼臼为什么不行?既然这头筹是给弟子拿的,那他陆鬼臼就要拿到!
  这些想法支撑着陆鬼臼最后的力气,他已经不再吐出鲜血,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开始发乌,竟是显露出灯枯油尽之兆。
  鹿书看的焦急,却又不敢提醒,他若是打断了陆鬼臼的状态,恐怕陆鬼臼会直接昏迷从这高处跌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然而不提醒,陆鬼臼却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他每往上飞去一米,便会减掉数月的寿元。
  不过经过此事,鹿书却也明白了陆鬼臼的渴望到底有多么的浓烈,仅仅是不想让他那个师父失望,陆鬼臼便可以献出生命……
  身形一寸寸的拔高,陆鬼臼像只断了翅膀的鸟,每一次展翼就是折磨,可他却不肯停下,拼了性命也要朝到达目标。
  紫色的火焰,颜色越发的浓郁,最后竟像是加了墨水一般,变成了乌黑,那火焰包裹着陆鬼臼,让此时的他看起来,根本不似凡人。
  陆鬼臼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那痛苦从丹田蔓延到了他的周身,仿佛将他的身体从内部撕扯开来。
  然而在痛苦来临的时候,陆鬼臼却感到了一种力量,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磅礴的如同浩瀚海洋的力量。
  陆鬼臼又有了力气,他觉的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冲了出来,围绕着他的周围,将他沉重的身体不断的托起,托起……
  因为这痛苦过于剧烈,陆鬼臼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他甚至没能看到,那托起他的东西,是一条红色的巨龙。那巨龙由火焰构成,用头顶住了陆鬼臼的身体,不断的朝头筹所在的位置飞去,它身姿摇曳,天空变成了他遨游的海洋。
  陆鬼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的头脑在嗡嗡作响,口鼻之中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液,然而此时的他脑海里却还在想着两个字:头筹。
  清脆的金鸣声,将陆鬼臼的意识唤了回来,待他眼前模糊的变得清晰起来,陆鬼臼隐约看到一抹金色。
  那金色缓缓的在他眼前跳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陆鬼臼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抹金色——他很轻易地抓住了,随即,便感到了一股从手心传来的冰凉。
  那冰凉的感觉顺着手心蔓延到了陆鬼臼的整个身体,缓解了灼热带来的痛苦,使得陆鬼臼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呻丨吟。
  随着陆鬼臼的呻丨吟,他身下的巨龙也发出一声龙啸。
  陆鬼臼的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甚至连嘴唇上的破损都修复了,他缓缓的睁开眼,看到了一片繁星。
  此时是白天,可天空中,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辰,那些星辰全都在微微闪烁,仿佛在同陆鬼臼打招呼一般。
  陆鬼臼觉的自己手掌之中多了些什么,他一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掌心多了一颗星星似得石头。那石头生小巧,乌黑一片,摸起来却十分的舒服,而在它的表面上,有着三个白色的醒目小子:九十九。
  这颗星星,便是陆鬼臼追寻了许久的头筹。
  陆鬼臼紧紧握住手中之物,大声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有些癫狂,竟犹如痴了一般。
  因为陆鬼臼这反应,他脚下的巨龙也再次低啸了起来。
  陆鬼臼听到啸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站在什么身上。
  “你是从哪里来的。”陆鬼臼弯腰,轻轻抚摸自己脚下的巨龙。
  巨龙轻鸣一声,微微昂了昂头,像是在回答陆鬼臼的问题。
  鹿书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他道:“至阳灵气,可化龙。”
  陆鬼臼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鹿书道:“然而自我生出灵智以来,却没见过至阳灵气化过龙。”于是他便以为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陆鬼臼笑容有些温柔,他将手心中的星星,郑重的放进了须弥戒,然后又从戒指里掏出木牌,笑道:“走啦。”
  那灵气化作的火龙,便缓缓的消逝了。
  陆鬼臼从空中跌落,他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那张木牌。
  咔嚓一声,眼前的画面瞬间变化,片刻之后,陆鬼臼出现在了一个大殿之上。这大殿之中,已经站了不少的凌虚派弟子,那些人见突然出现的陆鬼臼,均都露出各种奇怪的神色。
  有嫉妒的,有仰慕的,然而大多数,都是满目惊讶。
  大殿之上,身着华服的掌门冲着陆鬼臼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他道:“总算是,出来了。”
  此时,距离玄武大会,离一月之期还有两日。
  陆鬼臼笑了起来,朝着掌门行了个礼,他道:“弟子陆鬼臼,见过掌门。”
  掌门道:“拿出来吧。”
  陆鬼臼知道掌门所言何物,便从怀中掏出一颗那颗星星似得头筹,他正欲上前交给掌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了一声“慢!”
  陆鬼臼急忙扭头,看见一袭白衣的张京墨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他笑道:“掌门,你可不要欺负我弟子年轻啊。”
  掌门无奈道:“清远,何处此言?”
  张京墨道:“当年我师兄百凌霄也是入玄武大会夺了那头筹,若是我没记错,当年那头筹,是予了我师兄吧?”
  掌门无言片刻,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不和你争。”
  张京墨冲着陆鬼臼使了个眼色,陆鬼臼便道:“谢掌门赐宝!”说完就将那头筹顺手放进了须弥戒。
  掌门道:“今日玄武大会既已结束,各位弟子……”
  掌门后面说了些什么,陆鬼臼已经听不见了,他此时像个傻子似得,死死的看着张京墨,眼神里那说不明白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陆鬼臼涩声道:“师父。”
  张京墨见陆鬼臼只穿了个内衣,形容也有些狼狈,也知道他肯定是受了不少苦,他道:“鬼臼,辛苦了。”
  他说着,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陆鬼臼的肩。
  陆鬼臼道:“师父,鬼臼不辛苦,鬼臼只是有些想师父了。”他说出这话,便有些觉的不好意思,自己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
  看着陆鬼臼这少有的傻气动作,张京墨又笑了,其实他对陆鬼臼是否能夺得头筹一事尚有犹疑,所以才会在陆鬼臼入了玄武大会之后,去找他的好友于焚喝酒。
  这一月之中,张京墨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连修炼之时,都会想着陆鬼臼到底如何了,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暗算,会不会在夺筹之时生出什么意外……
  不过张京墨并未想到,他担心陆鬼臼的那些事,都在别人身上发生了。
  陆鬼臼和张京墨正在师父情深,却听到大殿之中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的咆哮,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朝着咆哮之人望了过去。
  却是见得那咆哮之人,竟是一直挑衅张京墨的岑道人。
  掌门此时站在岑道人身边,语气和蔼的安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岑长老,你就看开些吧。”他说这话虽然看起来是在安慰,却没带多少多少感情。
  “我的徒儿,我的徒儿啊!!!”岑道人几欲发狂,若不是凌虚派所有长老除了闭关和外出的,此时都在殿内,恐怕他早就向张京墨发难了。
  张京墨见状,却是眼神带上了几分嘲讽,他倒也没上前继续落井下石,只是走了两步,将陆鬼臼同岑道人隔开了。
  陆鬼臼察觉了张京墨的维护之意,内心的喜悦越发的浓郁。
  掌门看了张京墨一眼,便对岑道人道:“岑长老,你也辛苦了,今日便先下去休息吧。”
  岑长老神色癫狂,浑身都散发着疯狂的味道,他声音嘶哑的喝喝了两声,竟是直接甩袖而去。
  张京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却是对陆鬼臼道了声:“做的好。”
  陆鬼臼笑了。
  掌门在不远处看着张京墨和陆鬼臼的互动,想了想,还是上前说了声:“此事我就不做计较,你自己小心。”
  张京墨点了点头,当日在入玄武大会之前,岑道人到处放话说他那徒弟要取了陆鬼臼的性命,掌门也因此上门劝说过。
  那岑道人却是狂傲的没有给掌门面子,他大言不谗道:“掌门啊,这玄武大会,本就生死自负,我也不能保证那张京墨之徒不出意外啊,若是你怕他受了伤,不如去叫他一入大会便捏碎那木牌……”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倒也和今日怒而甩袖遁走的模样,相映成趣。
  掌门当日被甩了面子,今日也只是做做样子的安抚一下岑道人,说实话,与其说是他担心岑道人被气到了,倒不如说他更担心巨怒之下的岑道人,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报复陆鬼臼和张京墨。
  张京墨倒是不像掌门那般担心,因为他知道,这岑道人不过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而他和陆鬼臼,却有着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