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的凝儿此生就真的无望了!
……
“我看他死了最好!
驿馆中,郭胜如此说道。
“他若死了姚小姐就要守孝三年,咱们王爷说不定就不用娶她了!”
崔颢摇了摇头:“王爷既然都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你又何必说那样的话激怒姚太傅?怎么说他今后也是咱们王爷的岳丈了,就算王爷心中不认,在世人眼里这层关系却是抹不掉的。”
“若是让人知道咱们王府如此没有礼数,对王爷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如今咱们还在京城,说话做事多少要收敛一些,免得让有心人听去抓住把柄。”
说到最后又叮嘱:“你今后可不能再如此鲁莽了,不然真给王爷添了什么麻烦,后悔都来不及。”
郭胜皱着眉头哦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是王爷让我去应付姚家人的,他知道我向来看姚家不顺眼,肯定也是想让我刺他们几句,给他们些脸色看!”
不然就应该派做事相对沉稳的崔颢去才对。
崔颢叹气:“就算如此,你也该懂得适可而止,倘若王爷真跟姚家成了死仇,对他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像姚太傅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最忌讳将其得罪死了,那就等于得罪了一大批文官。
他们王爷镇守边关不在京城,哪里禁得起这么多人天天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郭胜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崔颢见他听了进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免得他听烦了反而越发厌恶姚家人了。
第4章 相见
崇明元年正月初五,国丧已过,秦王魏泓不日将启程回往封地。
离京前,他来到季府与季淮安道别,直言道:“先帝对我颇为防范,料想陛下亦是如此。如今我奉先帝遗旨,要娶姚家大小姐为妻,倘若此时再与大人来往过密,只怕陛下会对季家生出什么误会,于大人不利。”
“所以我一直没有来探望大人,今后怕是也不大会来了,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以前季家与他是姻亲,还是高宗皇帝亲自指婚的姻亲,就算有些来往也是正常的,哪怕魏沣心里觉得不舒坦,怀疑他们结党营私,没有证据也不好指责。
但如今他已经要奉旨娶姚大小姐了,若是再像以往那般和季府频频往来,当初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就更有理由怀疑他们了。
魏泓倒是无所谓,反正他重兵在握,且很快就要离京,山高皇帝远,魏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季淮安和整个季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家业全部都在京城,以后还要仰仗魏弛的鼻息生活,当初与秦王有婚约的时候,倚赖秦王还说得过去,先帝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也不敢太为难他们。
如今两家没了婚约,再舍近求远仰仗秦王府,那就是明摆着跟新帝过不去了,新帝又岂能容得下他们?
季淮安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他是为了季家好,点了点头:“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你这也是为了我们季家。”
说完看着这个曾经一度要成为他女婿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们季家跟王爷没有缘分。”
魏泓摇头:“大人别这么说,是我没有福气,未能娶到云舒这么好的女子。”
提到自己那个端庄贤淑的女儿,季淮安面露悲色。
难得秦王与云舒两情相悦,又郎才女貌,没想到……
更没想到这次秦王回京,陛下会突然给他和姚家大小姐赐了婚,如此一来,他想将另一个女儿嫁给秦王的念头也只能打消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魏泓便起身告辞,往常季淮安总会留他用饭,这次知道不合适了,就算留了他也不会答应,索性便没开这个口,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泓在季家下人的带领下向外走去,途中却遇到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站在树下,身姿笔挺,脖颈细长,身上穿着一件艾绿色的裙子,脚底是蟹壳青的软靴,乍一看和死去的季云舒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转过头之后的那张脸,也有七八分相似。
季淮安只有两个女儿,季云舒死了,就只剩下季云婉一个,现在站在这里的正是季云婉。
她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见到魏泓后盈盈一拜,笑道:“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王爷。”
季淮安是在前院见的魏泓,内宅里的小姐自然不会大老远的“路过”这里,所以她没有解释说这只是巧合,坦然承认了她就是在这里等他。
魏泓在她转身的时候就收回了视线,站在原地没有动。
“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云婉摇头:“没事,就是来看看王爷。以前王爷每次回京,过不了几日就会到我们府上来见姐姐,这次久久未来,我猜……以后你大概也不会来了,所以代姐姐来看看你。”
提起季云舒,魏泓冷漠的神情柔和几分。
季云婉垂眸继续道:“若是姐姐还活着,一定也会来见王爷的。”
魏泓摇头:“她若活着,我早就来了,自会去见她,又怎会让她等?”
以往每次回京,魏泓说是来探望季淮安,其实都是借故来见季云舒。
但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他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二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告辞了。”
季云婉闻言退到路边,福身施礼。
“没有了,我只是代姐姐来完成她的心愿,希望王爷今后平安康泰,万事顺遂,如此……姐姐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魏泓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抬脚走了。
季云婉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动,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才低声喃喃。
“他不再叫我二妹了,也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盘香见她脸色不好,忙道:“王爷这也是为了咱们季家,为了二小姐您好。您之前不是也说了吗,出了赐婚那档子事,他八成是要和咱们季家撇清关系了。”
既然早就想通了这点,那心里就该有些准备才是。
可话虽如此,亲眼见到他冷漠如陌生人般的模样,季云婉心中还是觉得憋闷。
她转身与盘香一起往回走,走出没几步就遇到迎面而来的下人。
下人是季淮安派来的,急匆匆走到他们面前,看了两人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二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说话时气息不大平稳,额头还带着一层薄汗,可见来的很急。
季云婉没说话点点头往季淮安的书房走去,盘香紧跟在后,神情紧张。
怎么办啊?一定是小姐来见王爷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跟小姐说了于理不合,劝她不要来,小姐不听,偏要来!现在好了,她也要跟着受罚了!
果然,季云婉一进房门,一只茶杯便砸碎在她脚下。
季淮安听说她自作主张去见了秦王就已经很生气了,眼下见她竟还打扮成了她姐姐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向来没有骂过女儿的人不等房门关上便已怒骂出声,连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为什么要去见秦王?还打扮成你姐姐的模样!你想做什么?贴上去给人做妾吗?我们季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是有过要让小女儿代替大女儿嫁给秦王,与秦王继续结亲的念头,但前提是秦王未婚,没有王妃!
如今先帝已经给秦王指了婚,定下王妃人选,他们季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又怎么能让女儿去给人做妾?
季云婉看了看脚边的杯盏,对站在身后瑟瑟发抖的丫鬟道:“盘香,出去,把门带上。”
盘香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季淮安,见老爷只是气冲冲地瞪着二小姐,并未反对,赶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迅速退出去把门带上了。
房门关上,将父女俩的身影都隔绝开来,她这才靠到门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秦王翌日便要离京,是夜,姚府丝毫没有嫁女的喜庆气息,只余离别的伤痛。
姚钰芝强颜欢笑的与女儿一同吃了晚饭,然后便回房歇着了,可是直至夜深,他也没有睡着。
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给女儿送嫁的情形,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这样。
管家再一次走了进来,他以为他又是来劝自己休息的,正要说不用管他,就见他急步走到自己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姚钰芝一惊,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去找衣裳鞋袜。
穿衣时候又怕来人久等,趿拉着鞋子胡乱的将衣服披上就往外走,边走边整理,管家在前面提着灯,他紧跟在后一路走到前院,远远便看到一人站在廊下的阴影里。
那人身披斗篷,头戴兜帽,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住了,直到见他走了过来,才将兜帽摘下,露出被遮挡的面容。
姚钰芝整理了一路,走到这里时鬓发却仍旧有些散乱,不似平日里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快步走到那人跟前,撩起衣摆便要跪下去,同时口中喊道:“陛下。”
不待他膝盖着地,魏弛便已从阴影中站了出来,伸手将他扶住:“太傅不必多礼。”
姚钰芝被他扶着没能跪下去,略一停顿后抬起了头。
“陛下深夜造访,不知……”
“太傅,”魏弛打断,“您知道朕想要做什么,朕也知道这于理不合,但是……过了今日,朕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朕明知不妥,还是来了,还望太傅成全。”
说着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
姚钰芝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如今他的女儿已经被许配给秦王,虽然他心中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也不喜秦王这个女婿,却也没有背着秦王让自己的女儿和陛下来往的道理。
何况那日先帝赐婚时,陛下一句话都没有说,显然是事先知道此事的。
明知如此却没有事先跟他打声招呼,也没有开口阻拦,姚钰芝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
魏弛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太傅是否在怪朕那日没为姚妹妹说话?实不相瞒,朕也是在十四叔进京前一日才知道此事的,初闻时心中震惊一点不比太傅少,情急之下还顶撞了皇考几句。”
“结果皇考大怒,斥朕只知道儿女情长,不为朝中大局考虑,还将朕关了起来,直到次日上朝才放朕出来。朕就是有心让人给太傅带个话,却也无能为力……”
魏沣在位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姚钰芝对他也还算是了解。
高宗皇帝长寿又多子,魏沣前面还有八九个哥哥,光嫡出就有三个,资质也都还不错。
其中一个八岁的时候便夭折了,另外两人先后被立为太子,但都没活到高宗驾崩就薨逝了。
魏沣并非高宗原配的孩子,而是继后之子,在元皇后所出的三个嫡子都相继薨逝后才被册封为太子,那时已经三十多岁,高宗也已六十多了。
朝中当时很多人都在私下里偷偷议论,说也不知这位太子能不能熬得过高宗,因为高宗的身体看上去还很好,五十四岁的时候还生下了秦王,并且对这个幺儿喜爱异常,琴棋书画骑射武艺无不亲自教导,前些日子还撇下众人带着他偷偷出宫,一起在冬日的河水里游了几个来回,回来后什么事都没有,倒是把宫人们吓得够呛。
倘若魏沣这个太子也熬不过去死在了高宗前头,那下一任太子毫无疑问的便是秦王了。
因为继后此时也已仙逝,且生前只有魏沣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