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感激大盟厚爱!谢谢赵无恤2014、ufgw。呃,终于在打赏榜上看到s0514024了,惭愧,没法满足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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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月十四开始,马悍率一支百人骑队,开始南下巡察,主要路线是沿新昌—安市—汶县—平郭,一路视察。原本还想到沓氏,但路途太远,时间太紧,还得参加柳城乌丸五月龙城大会,故此只能暂缓了。
对于一个通过暴力上位的新政权而言,安抚地方,巩固威信,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而巡视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式。对于新昌、安市、汶县这三个县城,马悍只是泛泛视察,停留时间很短,主要安抚县寺官员及本地士人、民众之心即可。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地,是平郭。
为什么是平郭?很简单,平郭是幽州,乃至辽东最重要的钢铁生产基地。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钢铁都是极其重要的国家资源,尤其是乱世之中,谁掌握了一个钢铁生产基地,谁的腰杆子就直三分,诸侯会盟时,说话都比别人大声。
汉朝自武帝时起,就在全国设立了四十九处铁官寺衙及三十七处盐官寺衙,而辽东就各占一处。盐官寺衙在沓氏,而铁官寺衙,就在平郭。
初时马悍还不太清楚平郭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区区一个县的铁矿居然能支撑起整个幽州的兵甲消耗,更使得辽东武库里积攒起足以武装十万带甲之士的巨量装备。等他拿来地图一看,恍然大悟——平郭者,后世之鞍山也,鞍钢所在地啊,这就难怪了。
鞍山铁矿。从汉初开采,一直到后世,非但未枯竭,产量反而越来越高,其储藏量之大,占全国四分之一,令人瞠目。
自己辖区内有这样一个庞大而成熟的铁矿产区,马悍是极为开怀的,但他在巡视了襄平的武库之后,喜悦中又添了几分忧思。原因是在巡察武器时。马悍曾抽检了五口环首刀、三把戟、三杆矛、十张弓、五面盾、十具两档铠。其中弓与盾都算合格,两档铠也马马虎虎,但铁质兵器的质量堪忧。
马悍随身携带了一把三十炼的环首钢刀,分别劈砍五口环首铁刀,结果无不应手而斫,而钢刀只出现米粒大小缺口。至于戟刃与矛尖,更是凭肉眼就能看出表面的砂眼与粗糙。
面对这样的结果与马悍满面愠色,那掌管武库的武库令却一脸理所当然,躬身应答道:“此为我朝郡国兵卒常规配器。为五至七炼,自然远不敌三十炼之宝刃。”
三十炼就算是宝刃?马悍强抑住将手中环首钢刀当着武库令的面折断的冲动。这样做也许只把武库令吓得不轻,却不能改变一个大汉朝普遍存在的事实——汉朝的炼铁技术,依然比较低效且质量不佳。
在马悍眼里。这五至七炼铁刀,铁质疏松,脆性又大,比后世两元店买的一把菜刀都不如。偏生这就是大汉朝军队的标配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何况是小到决定一条性命。大到决定一国国运的常规战争武器。
马悍在那一刻,就决定要亲往平郭看一看,看看这个时代的铁矿开采、炼造过程,以及兵器的打造流程,弄清楚缺陷究竟在哪里。为此,他还带上了几个经验丰富的铁匠及新任的工官马钧,希望这汇聚了经验与智慧的顾问队伍,能帮助他解决这个难题。
五月二十,马悍一行抵达平郭。新任平郭令吕岱与平郭铁官贾成率一众属僚前来迎接。马悍拒绝了二人盛宴款待的请求,随意就餐之后,在这两位平郭主事官的引领下,前往矿山。
离矿山还有数里远,各种叮叮当当的钎镐凿石之声所汇成的巨大噪音声浪就灌耳充脑。走近之后,就见大道两旁是一排排低矮的石头房子,那是矿工们就地取材修建的房屋。在山口两侧,堆积如山的矿石下,数不清的牛、骡、马车,在等待装运矿石,运输到冶铁坊。附近不时可见到身着戎衣、手持刀矛的士卒巡逻。
贾成一路介绍,这是平郭三个矿区之一,也是最大的一个。共有矿工五千七百余人,其中囚隶近半,其余皆从流民中招募。此矿区每月可得铁石百万石,可炼铁万斤……
马悍算了算,光是辽东这个铁矿产区,每年可得铁坯十二万斤,加上另两个矿区,三十万斤问题不大。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是汉斤,换算成后世量值,只有十五万斤。而要把这十五万斤铁坯锻造成可以打制的农具与兵器的精铁,最终得铁不过三、四万斤,这就是辽东一年的铁产量。
低不低?的确很低,但提高选矿率与出铁率这种枝术门槛,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得了的。马悍不是工程师,他没这方面的技术。所以在实地巡察之后,也只有承认现实。好在自从公孙度上任之后,所出铁料基本上就再未解送入京,全部截留辽东。在襄平的库房里,百斤一块的精炼铁锭,码得整整齐齐,堆积如山,不下二十万斤,足够马悍“挥霍”好几年了。
铁料产出的多少,马悍无法左右,不过他的目的也不在此,他真正想要解决的是兵器的质量问题,也就是炼铁锻兵的过程,而这个则需要到冶铁坊去视察。
冶铁坊距矿区并不远,大概二十多里地,这也是为了节约运输成本,不过在警卫上比矿区要严得多,甚至还有部分骑兵巡逻。
冶铁坊的工匠有四百多人,杂役更达千人,规模着实不小。在这里,马悍看到了冶铁炉及鼓风设备,时人称之为“橐”的东西。这是一种由皮革制作的风囊和木架构成,有入风口和排风口,把几个橐连在一起称为排橐,可以增大进风量,增强燃烧的火力,把炉温迅速提高到炼铁所需的摄氏1200多度。
马悍看到的一列列排橐,俱以牛、马、骡等畜力带动,多达数百头。在号夫驱使下,鞭响震耳,牲畜哞哞,乱蹄纷踏,排橐胀缩,炉火喷焰,铁汁四溅,场面极为壮观震憾。
贾成颇为得意,捻着山羊须笑道:“我辽东畜力充足,故可驱使百畜鼓橐。据闻徐、扬等州冶炼,使用的是人力,当是人多畜少之故吧,呵呵……”
马悍没有笑,只是摸着下巴琢磨一会,忽道:“畜力何如水力?为何不用水力?”
贾成怔住,吕岱似有所悟,而马钧的眼睛却是一亮。
贾成怔了半响,喃喃道:“水力?怎么个水力法?”
马悍扭头问马钧:“你觉得如何?”
马钧的口吃这几年已好转许多,尤其在谈技术问题,简直称得上流利。对于技术方面的东西,可谓触类旁通,只一听就明白马悍所指,当下点头:“可行。”
“好,这活交给你,不限时间,但最好在本月制出图样,然后以最快速度制造应用。一切用度,可向有司支取,不设限额。”马悍行事,一向干脆,尤其在技术上很舍得投入,加之此时财大气粗,对军工技术这块文臣武将不太看重的区域,基本上不做讨论,一言而决。
马悍一来就发现了一处可做巨大改进的缺陷,这倒不是他有多天才,而是利用水力这种概念,在后世已成为常识,那种大规模使用人力、畜力的落后方式,在后世早被淘汰了。马悍所拥有的,只是一种先进的见识,而不是才能。所以他能提出一个好的想法,但要实现,还得靠马钧这样的专业人士,他自己是造不出来的。
接下来,马悍将参观具体冶铁过程。
当时普遍采用的是炒钢法,方法是把含碳量过高的可锻铸铁加热到半流体状态,利用鼓风或撒入精矿粉等,令硅、锰、碳氧化,把含碳量降低到钢的成分范围。之后混和起来不断“翻炒”,让铸铁中所含碳元素不断渗出、氧化,从而得到中碳钢或低碳钢。如果继续炒下去,就得到含碳更低的熟铁。此法始于西汉,并因其简单易行,一直流传至后世。
炒钢再经锻打,钢的成分就会更均匀,组织更密致,强度更高。每一折叠锻打即为一炼,故有三十炼、五十炼、七十炼、乃至百炼之名剑宝刀。
整个流程看上去并不复杂,但对匠人的经验要求很高,火侯把握不好就会成废铁,而锻造亦费工费时,产能很低。从矿石到铁料到锻打,整个过程纯手工制造。放在后世,纯手工制造是品质的保证,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效率低下的代名词。在如此低效率之下,要生产大量兵器列装军队,要储存大量兵器以备战争消耗,只能是减少工时,简化工序,节约成本。这也是那些五炼、七炼刀的由来——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提高效率与保障品质,形成不兼容的矛盾。是生产大量廉价质次的兵器为主,还是以量少质优的兵器为先?毫无疑问,只能是选择前者。
问题找到了,但解决起来,却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马悍走出治铁坊,沉默不语,身后一众随行官员俱不敢发声。
良久,马悍忽然开口,说出的话却令在场官员脑筋一下转不过弯:“此地有何名胜?”
贾成迟疑了一下,方道:“有白山余脉名‘千山’,景致壮美,风物绝佳。”
马悍一拍手:“好,就去千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