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喝着奶酒,说着各自的经历,可以说,两人自同行以来,还是第一次有着这样轻松而深入的交谈,放下军务,放下思谋,放下尊卑,如同好友般的倾谈,可见,一路同行至今,对于这个当初放弃了战士的荣光,选择了投降的鞑靼人勇士,木华黎开始相信,这个人是可以作为朋友来交往的。
忽难一路上的行止,也得到了他的尊重,而对于同样将忠诚献给了同一个人的两个草原人,两人有着很多的共同话题和相似之处。
不过当两人喝的已经满脸通红,谈兴越来越浓之时,帐篷的帘子一掀,一个护卫已经钻了进来,行下军礼。
禀报道:“将军,汗帐的卡苏求见将军。”
卡苏,照顾帐篷的人,用汉人的话说,和管家类似。
木华黎两人都愣了愣,对视了一眼,木华黎摆手吩咐道:“让他进来。”
护卫转身出去,两人沉默不语,都在想着,自从两人率兵来到克烈部,也只见过那位汗王一次罢了,还是为了感谢两人带兵相助克烈部击败乃蛮人,汗王设下酒宴,款待克烈部的客人。
之后就再也没见到王罕本人,在忽难眼中,克烈部的汗王王罕和当初的卡勒兀儿图一样,都是浑身散发着腐臭味儿,并还贪婪的想要占有一切的垂死老人。
而在木华黎看来,这个老人还有着力量和威严,虽然生命已像风中烛火般,但长生天的宠爱,依旧笼罩在这个老人是身上,让他头脑清醒,并带着审视的目光怀疑着一切想要夺走他的权力的人。
也就是说,这位老汗王对克烈部的掌控还存在着,并不那么容易对付,尤其是在年富力强的儿子心目中。有着那样的威严的时候,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两人都在想着这个时候,汗帐派了人来,是个什么意思,事先又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两人心中多少都有点不安。
不一时,护卫统领张进便带了一个人进来。两人都在汗帐中见过这个人,确实是王罕身边的人不假木华黎向桑昆打听过这个人。因为这个人虽然有着蒙古人的名字,但看他的相貌,便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汉人,出现在克烈部的汉人卡苏。
这个人是一个流浪在草原上的马匪,并救过王罕的性命,王罕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当做自己的亲信。
据桑昆说,这个汉人是个难得的勇士,有着过人的武勇,至于到底来历如何,桑昆也不太清楚,汗王身边的人,没有人会质疑他们的忠诚。
一个绿林中人。木华黎心想,也没有任何想法去接近此人,王罕信任这个人,自然有信任这个人的道理。想想就有些可笑,他是蒙古人,却带着汉人战士作战。而此人是个汉人,却在为蒙古人操劳。
若是大帅知道了,一定会让他斩了此人的,大帅心目中,效力于外族的汉人,便不能够称之为人了,与猪狗无异。他也一直不太理解,大帅的愤怒来自什么地方。
但他不管那许多,大帅对慷慨而有信任,蒙古人不是汉人,在长生天注视之下,蒙古人可以向任何值得效忠的人献上忠诚,而不会感到任何的屈辱,也许,这就是汉人和蒙古人最大的区别了吧。
因为跟随赵石日久,木华黎难免对这个出现在克烈部汗帐中的汉人充满不屑之情,因为大秦是那般的强大,按照汉人的规矩,所有的汉人都应该臣服在大秦脚下才对。
他这样的观念真的很矛盾至极,却又自然而然,却有可以自圆其说,可谓是别出蹊径的很了。
来人进到帐篷中,抚胸施礼,操着极为僵硬的蒙古话,说道:“见过两位尊贵的客人,汗王命我前来,请两位尊贵的客人明晚到汗帐中赴宴。”
“代我回禀尊贵的汗王,我们明晚一定会早早前去拜见他。”
来人再次抚胸施礼以示敬意,这才直起身子,在旁边的护卫身上扫过,目光闪动,笑着道:“很久未曾见到故乡之人了。”
说到这儿,改口用汉话道:“这位兄弟请了,在这里能碰到汉人兄弟,实在不容易,改日哥哥请你喝酒?”
张进蔫蔫的,瞟了对面这个家伙一眼,就微微垂下眼睑,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
那人有些尴尬,笑笑又道:“可是瞧不起兄弟,在草原大漠能遇到汉人可不容易,所谓相遇便是有缘,兄弟赏个脸,哥哥做东。哥哥离乡多年,和兄弟喝个痛快,聊上几句,听不到乡音,听几句汉话也总是好的,兄弟不会连这点颜面也不给哥哥吧?”
张进有些烦了,手慢慢扶在刀柄上,心想,就你这样马匪出身,又卖身为奴的东西,也配当张某的兄弟?俺最恨的就是乱匪了。
那人见张进还是不说话,不过却抬起头,眼角眉梢的轻蔑之色和淡淡的杀气却怎么都掩不住。
心中不由吃了一惊,随之便是大怒,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心中暗自诅咒,该死的秦人,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魁梧汉子,却是地地道道的蜀人。
见人家不答话,他也不好真个发怒,再说,旁边还有两个一直未曾说话,只在那里瞧着的胡人首领在,他只能尴尬的笑着,抚胸施礼,干巴巴的道:“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告退了,还望两位尊贵的客人准时赴宴,不要让汗王久等。”
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火气,多出了几分桀骜出来。
待这人出了帐篷,脚步声去远,木华黎似笑非笑的对张进道:“你怎么不去跟他喝酒,套套话也行嘛。”
张进又恢复了蔫蔫的样子,没精打采的道:“还是将军自己去吧,张进告退。”
说罢,径自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忽难就笑,“英雄豪杰交往的总是英雄豪杰,这位将军可是难得的勇士,怎能去和一个奴仆喝酒?”
木华黎摇了摇头,“这样的奴仆若是多上两个,恐怕是要坏事的。”
至于是坏自己的事,还是坏克烈部的事就说不准了,要知道,在尊贵的客人面前,如此的失礼,足可称之为持宠而娇。
在汉人地界会惹怒客人,不过最多是使客人不高兴罢了,但在草原的帐篷中,便是刚才他斩杀了此人,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他没有那么做,便是给了克烈部很大的颜面,木华黎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心想,最好别有第二次,不然的话,屠灭克烈部对于秦军来说,难道真的很艰难吗?
忽难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张嘴便道:“这样的奴仆,王罕也能用着?不如一刀杀了干净。”
不过他转念想到,尊贵的主人也是汉人,说不定汉人那里有着什么规矩,自己多嘴多舌,别再惹恼了木将军。
当即尴尬了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王罕突然请咱们赴宴,难道又变了主意?天神在上,这样的大汗难道真的是克烈部的主人吗。要不,再去桑昆王子那里问问?”
木华黎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如果他想告诉咱们,自然会派人过来,不然的话,去也白去,这父子两个啊,不像是蒙古人,到像是汉人,有的时候,别想猜出他们的心思。”
“好了,汉人总说宴无好宴,咱们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也只见了王罕一面,如今相请,怕是。咱们还是得先准备着,我自己去赴宴,你留在营地之内,让全军戒备,谁请你也不要过去,一旦生变,立即杀光所有抵抗的人,让克烈部永远消失在草原上。”
瞅着面露狰狞的木华黎,忽难重重点头,“尽管放心,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代天惩罚那些背叛者的,将军赴宴,还请带些勇猛的卫士过去我想,克烈部不会那么愚蠢吧?”
“谁说的准呢,你难道没看见王罕吗?我们蒙古人有句俗语,年老的人为了留住权力,总会不顾一切的,因为他们只剩下了权力可以依靠,王罕执掌克烈部已经许多年了,他也许不愿看到儿子威胁到他的权力,也许更不愿意看到儿子有着一个强大的盟友。”
“再说,那可是一位残暴的老人,反正,我可不想死在一位疯狂的老人的阴谋诡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