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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将血 > 第五百六十五章关内
  这几日,剑门关守军也算是焦头烂额了,秦人大队人马据说还驻扎在利州城外,但小队人马却是轮番出现在剑门关下。
  和当日情形差不多,只是散布一些谣言,但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开始还只是说邓大将军是什么拜火神教的奸细,后来却是越来越离谱,先是说理国公赵方未死,为拜火神教行刺重伤,现在正在成都养病,拜火神教勾连蛮族起兵作乱,将成都府围住,不过是不想让剑门国公旧部知道这个消息罢了。
  第二个更是耸人听闻,竟说蜀军大将白千,陈立以及赵忠皆为拜火神教所害,邓海这才夺了剑门兵权,其中又掺杂些真真假假的话语,其中就有,现如今邓海身边之人都是生面孔,还不住的安插自己亲信,其实这些人都乃拜火神教教众,蛊惑军心,想要让蜀军士卒为拜火神教效死,一些军中大将都为邓海排挤,若再过些时日,恐怕整个蜀军内里都为拜火神教所掌。
  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活灵活现,开始时守关士卒还不怎相信,大声咒骂秦人诡计多端,竟用这等卑鄙伎俩来动摇蜀军军心,可谓是白费心机。
  但听的多了,关上守卒都沉默了下来,一些老卒已然开始拿这一年来的事情与秦人所说一一对证,却越来越是狐疑,那混乱的一夜大家伙儿都是经历过的,白千,陈立都是军中大将,身边护卫众多,却在那一夜一死一伤,也太巧了些。
  尤其是第二日,赵忠领了兵权,却在关内遇人刺杀身亡,刺客当场毙命,并未留下什么首尾,开始时大家伙还想,是不是秦军伏在关内的密碟死士所为,所以激怒之下,将俘获秦军杀了个干净,但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多少有些蹊跷之处,只是混乱刚过,大家未及细想罢了。
  想到这些,狐疑之余,却是浮想联翩,若真如关下秦人所说,那国公爷是否真是未死?国公既然未死,当夜为何所有人都说国公死了,秦人要杀尽国公旧部?这谣言从何而来,又为何而生?
  有那心思重的,又了解些内情,已经开始想,那晚白千,陈立,赵忠等军中大将都是国公最亲信的大将,却都仿佛深信国公已死,不然已那时蜀中情势,断不会降而复叛,不然,不但是陷众军于死地,而且如果国公未死,剑门一场大乱,国公也会为秦人所害。
  这般说来,秦人所说未必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恐怕传此谣言之人,当初就已知道,秦人十余万大军,断不会回攻剑门,只这一条,秦人所说就有七八分可信。
  谣言这东西,就是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更难以做出有力的决断,而其传播的速度更非那些瘟疫等疾病可比,听到这些话的只是些守关兵卒,不过数百人众,但只几天功夫,剑门关内就已谣言四起。
  关内军心本就不稳,这个时候更是人心惶惶,虽说邓海责令众将安抚军心,又将守关兵卒都换成了自己心腹,秦人来了,还在关上暗伏神射手,射杀了两个靠了近的秦人,但也多是无济于事。
  谣言这个东西,一旦传开,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了的?更何况,邓海在蜀军当中威望本就不足,白千,陈立,赵忠等大将不是死了,就是已被邓海撤换,没了这些人稳定军心,一时间,关内波诡云谲,已呈危机四伏之势。
  而就在此时,秦军大队人马终于拔营而起,往剑门关方向而来,整个剑门关内一下子都沉寂了下来,就像是压抑的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出炙热的火焰,将一切都烧个干净。
  剑门关中军。
  邓海满脸阴郁的走来走去,他看上去四十许年纪,留着短须,相貌清消,若非眉眼中藏着几分厉色,整个人看上去和村间的老夫子一般无二。
  此时他也是满面疲色,一双眼睛带着血丝,一身便服,背着手在屋中转着圈子,屋内并非只他一人,但却没一人吭声,屋中气氛显得分外的凝重。
  “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到是说说,现如今该怎么办?”邓海站住身形,目光在屋中众人身上扫过,一叠声的问道,他这里也是急了,早知秦军要来,只是未曾想到,秦人来的这么快。
  赵石那里还真没猜错,这邓海早已入得神教,在蜀军中已呆了二十多年,乃神教在蜀国伏子中官职最高之人,在剑门变乱中也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更是一举夺得蜀军兵权,占了剑门不说,还切断了秦军退路,可谓是劳苦功高,而神教这里在之后也是陆续向剑门派出教中得力人等,渐渐把握住了剑门蜀军的兵权。
  不过到了如今,不光是邓海焦头烂额,其余人等也是坐困愁城,想破脑袋还想不出破此危局的办法来。在汉中的青龙堂看样子是完了,不然秦人断不敢不顾后路,挥军入利州,但那么多的人马,相隔不到两月,竟然就。
  废物,一群废物,方进之,王大元等人在金州吃了败仗,狼狈而来,这边还有些幸灾乐祸,但相隔三月,青龙堂陆大年那里也完了?秦人难道真会妖法不成?
  这些噩耗对于神教来说,当真是有些不可承受了,神教在蜀中经营了数十年之久,只这数月间,就已去了一半,不知是自家人太过废物,还是秦人太过凶悍。
  金州惨败,于神教谋划的打击之大,非是汉中失利可比,没了金州粮草支撑,蜀中变乱已经一年有余,今年的收成也是可想而知,就算神教得了蜀中,也将是一个天大的烂摊子,没有粮草,大家伙儿都得饿死在这巴山蜀水之间。
  这也就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根本没有退路可言,自金州兵败的消息传来,又攻取利州城不得之后,剑门关这里已经做了防备,理国公赵方的一些心腹,杀的杀,战死的战死,撤职关押的也有几个,这般一来,如果秦人强攻剑门关,也可与秦人殊死一战。
  但没想到的是,秦人竟然使出了离间之计,这计策说来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是散布些谣言,混淆视听,让众军离心罢了,若是国公在时,断不会因些许谣言,就能使军心震动,但这个关头,秦人只是在关下喊上两句,根本不用使其他的手段,就已使关内守军渐渐离心,危机只在早晚之间了。
  邓海见众人皆垂头不语,心中大怒,别看他长相像个好好先生,但此人脾气暴躁却是众所周知的,“都哑巴了吗?尔等在想什么?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扬,唯恐旁人不知尔等的能耐,对那些老将指手画脚,冷嘲热讽的本事都哪里去了?说话啊,一群酒囊饭袋。”
  这时坐在正座上的一人见他说话越来越是没谱,这才沉声开口道:“澈之是不是忧虑过甚了?秦人只不过在关下喊了两句,怎就乱了方寸?”
  邓海心里一急,坐在上首这位,名义上是他的幕僚从属,其实却是神教的二祭酒方进庭,这位祭酒大人邓海是深知的,书生气极重,和其他几位祭酒不同,方进庭自小读书,已经中了举人,向以谦逊以及文才闻名于神教之内。
  神教是什么地方?方二祭酒的名声也就不问可知了,手无缚鸡之力,更非一人之敌手,放在神教,几乎就是和废物两个字是同等地位,而教主那里也分外不喜,这才将他放在了剑门,主事的却是邓海,方二祭酒不过是在这里起个监军的作用。
  和这位共事日久,邓海也明白了,这位旁的本事也许没有,但和起稀泥来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就像眼前,都火烧眉毛了,他还不忘给手下人等开脱,以文官而治武事,这让邓海又想起了朝廷派驻军中的那些监军不过正待说话,那边方进庭已然摆了摆手,笑的温文尔雅,“每逢大事有静气,此乃正道,来,坐下说话,自古以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任其说去,我只如磐石不动,以静待之,不久谣言自破,何必如此心急?
  秦人远来,出此下作伎俩,无非是黔驴技穷之策,不久必败”
  邓海一跺脚,吼了一声,“都给我滚出去,守好自己营盘,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一旦有变,立即率兵平之,从即日起,关内宵禁,无事乱串营房者,斩之,妖言惑众者,斩之,聚众滋事者,斩之,无我将令,谁若敢聚众私会,定斩不饶,给我盯紧了周钦,蒋行,刘文举等人,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一连串的命令下去,却也不愧多年宿将,众人轰然应诺,鱼贯而出。
  方进庭这里脸色有些不好,正说到兴头上呢,就被这邓白脸给打断了,还知不知道上下尊卑?真真是无礼到了极点,武夫粗鲁可见一斑。
  邓海转过头来,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我的祭酒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护着他们,我之前处置这个,您不准,打那个军棍,您还是不准,这么下去,这群龟儿子还不得反了天去?就说眼下,您知不知道?都说是谣言,但您想没想过,这谣言是谣言吗?国公留下的这些将校,有哪个是傻子?我之前总说总说,别跟这些武人粗人较劲儿,叫他们守些规矩,别有事没事的就去撩拨他们,这群龟儿子都当耳旁风,我想处置他们,您还护着。
  您知不知道,军中处置不公,那是要生兵变的,别说咱们的身份不能让他们知道,就说这会儿吧,您瞅瞅这些龟儿子,一个个都顶个屁用?现在我还无法去找那些军中宿将商议”
  那边方进庭也变了脸色,根本不顾他的牢骚,冷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本祭酒是做错了?只你邓海是对的,你要知道,神教起事靠的不是这些什么国公旧部,而是我神教弟子,我不护着他们,难道让你杀上几个,那些人就会听你的?乖乖将兵权交出来?”
  邓海脾气本就不好,又是心急如焚,这时能挤出个笑脸来已是分外不易,听了这些强词夺理之言,那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眼睛也瞪了起来,他本就瞧不起眼前这位读书读傻了的二祭酒,这时再顾不得那么多,说话开始不客气了起来。
  “祭酒大人,靠谁不靠谁我心里清楚,不用祭酒大人提醒,时到今日,我也不怕跟祭酒大人明说,关内三万余人马,现在人心涣散,变生肘腋只在须臾之间,以静制动?镇之以静?书生之言,说出来也不怕旁人笑话。
  我跟你说,祭酒大人,只要咱们的身份被这关内的士卒知道了,或是有人说,兵变那晚,是咱们的人刺杀了白千,陈立,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咱们一个也别想生出剑门关,教中兄弟?嘿嘿,那才几个人?这关内的都可以说是国公旧部,连邓海也是。
  我之前所作所为,哪件不是为了神教?想的就是要将这数万精兵收为己用,现在可好,你再看看,军中有几个人说邓海好的?
  你知不知道?若非你拦着,我早就将那几个嚣张跋扈的龟儿子杀了,定能换取一些人心,到如今也不会觉得无人可用,你说你领来的这些龟儿子都有个屁用?行军打仗是外行,还好勇斗狠,丝毫不知领兵之道,早知今日,我他娘的将这些龟儿子都杀了,也在所不惜。”
  方进庭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脸色白的吓人,嘴唇哆嗦着挤出一句,“好好好你个邓澈之,神教待你不薄,竟然养出了个白眼狼来,竟敢如此跟我说话,来呀。来呀,要杀你就来杀我,不然,我定要禀明父亲。让刑堂来跟你计较。”
  邓海本来也是怒极攻心,若是平日,断不会跟方进庭为难,就算不喜其人做派,也不会摆在脸上,但今时今日,祸无顷刻,却再也听不得此人呱噪。
  这时冷笑一声,“方进庭,你当我不敢?来人呀。”
  方进庭脸刷的一下就没了血色,只听邓海在那边冷冷吩咐,“方先生累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休息一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见他,胆敢抗命者,斩。”
  “邓澈之,忤逆犯上为教规所不容我看你是个什么下场。”
  “堵住他嘴,别让旁人听到。”
  挣扎声渐渐隐没,邓海举起屋子里的椅子,一下子摔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一脚又将桌案踢翻在地。
  直过了半晌,屋子里砰砰啪啪的声音才止歇下来,又过了盏茶功夫,里面传来邓海疲惫至极的声音,“来人,去找邓栏来见我。”
  过不多时,一个精干的汉子已经出现在邓海面前,先是诧异的瞧了两眼乱七八糟的屋子,这才单膝跪地,“叔叔叫侄儿来有何吩咐?”
  过了顿饭工夫,精干汉子悄悄离去,是夜,剑门关上放下一个篮子,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剑门关。
  “小人名叫邓栏,代家叔拜见将军。”
  这里是秦军大营,离剑门关只有三十余里,正是当初小漫天寨遗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之内,赵石上下打量着来人。
  来人一张娃娃脸,有几分风霜之色,未语先笑,看上去精干中带着圆滑世故,在赵石如出鞘刀锋般的凌厉目光注视下,来人笑的有些勉强,不一时,额角眉梢就隐隐见了汗渍。
  “你叔叔是。”
  “不敢欺瞒将军,小人叔父就是现在剑门关守将邓海。”
  “哦?”赵石笑了起来,这可是有趣儿了,旁人若派了人来,他还不会奇怪,惟独是这邓海派人过来,才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剑门关守军大多都是理国公赵方旧部,邓海则八成是拜火神教中人,如此一来,到是让他有了机会,但成效如何,他心里也没底,若是不成,也唯有强行攻关一途了。
  而现在那邓海派人前来。
  “你不帮着邓将军守卫剑门,来到此处所为何事?难道邓将军想用只言片语,让我退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