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耗掉了全身的力气,就算现在天塌下来,她也没法子再挪动一步了。
她的身边,夜九一脸安然地躺在小木床上,呼吸均匀,原本肿胀、青紫色的肌肤,正在慢慢恢复成原本的白。
只要再坚持几天,夜九也许就能醒过来了,她看着夜九,心里很是欣慰。
哑巴背着夜英弦进来,看到她浑身湿透、奄奄一息地坐在那里,当下就急了,赶紧放下夜英弦过来扶她。
她摇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若还有力气,就在屋后搭一个小棚子给逍遥王住。”
这间小木屋太小,容不下四个人,而且,最好别让夜英弦看到夜九,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哑巴犹豫了一下,放下身上的包袱,拿着水壶跑出去,去附近的山泉装了一壶水进来,递给她后,才从屋子里拿了一些工具和材料出去,搭棚子去了。
红妆靠坐在墙上,喝了几口水,然后撑起身体,分别给夜九和夜英弦喂水,两人虽然都在昏迷之中,这水,倒还是喝下去了。
此时,已是傍晚,绚烂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蔚为壮观。
盛夏时节,天黑得晚,给了她足够的安顿时间。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打开包袱,将里面的药材拿出来摆好,然后,吃了一些干粮,跟哑巴打过招呼后,去打水。
身体还是很疲惫,像背着大山一样,但她都咬牙撑了下来。
飘泊多年,在军中又呆了这么长时间,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等她把一缸水填满时,天色暗了,哑巴也在屋后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将夜英弦抬过去。
屋前,架起了木柴,燃起了篝火。
火光中,红妆烧了水,煮了些吃的。
屋后的小棚子里,夜英弦终于醒过来,转了转眼珠子。
他躺在一间用木头、树枝和毛毡搭成的小屋里,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梁红叶拿来囚禁他的地方吗?
哑巴正在扒饭,看到他醒了,将一大碗饭往他面前的桌面上一顿,继续吃自己的。
这是请他吃饭吗?夜英弦盯着他:“梁红叶呢?”
哑巴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夜英弦试着运气,虽然四肢能动了,却还是酸软无力,这样,可没有办法弄倒这个身强力壮,似乎身手很是得了的男人。
不过,他既然已经醒了,很快就会恢复体力,那时,他再干掉这小子和梁红叶,离开这里就是。
他正在心里盘算呢,就嗅到一股浓烈的,令他非常讨厌的香味。
他一嗅到这股香味,脸色就变了!
夜来香!
这里竟然种有夜来香?
不少人喜欢夜来香的香味,但也有极少数人对这种香味过敏,很不幸,他就是这极少数人之一。
一旦吸入过多的夜来香香气,他就会头晕无力,持续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如果他整个晚上都嗅着这样的香气,至少,次日白天都别想恢复力气了……
这里一定种植了不少夜来香,是巧合,还是故意?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哑巴,脸色很是狠厉。
他对夜来香过敏的事情,是个秘密,梁红叶会知道这个秘密?
皇宫里并不种植夜来香,他是在小时候,和轻歌去宫外的臣子府里做客时,无意中嗅到这种花香,才知道自己的体质对这种花香过敏,所以,他对这种花过敏的事情,只有轻歌才知道,而轻歌,是不可能告诉别人的。
梁红叶,还能知道这一点?
他脑里思绪流转,心里知道,除非他能一直不呼吸,否则,他想恢复体力后逃走,基本上不可能了。
在心里轻叹着,他拿起筷子,捧起那碗饭,慢慢地吃。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先填饱肚子,慢慢再寻找机会了。
他吃完以后,红妆走进来,让哑巴出去,而后,她站在床边,看着他道:“我劝你打消逃跑的念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会给你任何逃走的机会,你再怎么努力,也逃不掉的。”
夜英弦的愤怒,已经消去,现在只剩下冷酷和冷静了。
他盯着红妆:“外头种了什么花?”
“当然是王爷最——”红妆笑了一笑,“不喜欢的夜来香了。”
夜英弦一听,心脏,跌入谷底,听她的意思,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红妆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慢条斯理地道:“嗯,我知道的哦,王爷不喜欢这种花的原因。”
夜英弦冷着脸,目光像杀人似的:“谁告诉你的?”
红妆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夜九告诉我的。”
居然是他!夜英弦怒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咆哮,咬牙切齿地道:“他为什么会知道?”
这件事情,明明只有轻歌才知道,为什么夜九这孽障会知道这种事?
难道夜九给轻歌当替身的时候,轻歌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这个孽障了么?
轻歌是那么笨的人么?
“他什么都知道哦!”红妆笑得一脸诡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了解你了。”
夜英弦瞪着她的目光,透着凛冽的杀气,不用怀疑,如果他现在能自由行动,他一定会杀了她。
“不过,”红妆对他的愤怒不以为意,“你放心,我不会再告诉其他人的,这是你、夜九和我的秘密。”
夜英弦眼里的杀气,更盛了。
红妆离开他的耳边,笑得一脸优:“我忘了告诉你,照顾的这个小伙子是个哑巴,是个不怕死的主儿,只会服从我和夜九的命令,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若是想从他身上打听什么消息,就死了这条心吧。”
夜英弦的脸上,除了愤怒,还有郁闷:她居然派个哑巴来盯着自己?还真是会想。
红妆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还是会想尽办法离开的,但是,我劝你三思而后行,东弦与西弦还在我的手里,你得为他们着想,是不?而且,你现在又能去哪儿?你杀了幽芒和魅影,影如霜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呆在我这里,其实是最安全的。”
夜英弦:“……”
这个女人的叛国行径令他恼怒,但她的聪明,更令他愤怒。
任他现在再怎么后悔当年帮了她,也无济于事了,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宫女。
红妆说完之后,走出去,对哑巴叮嘱了几句后,回到小木屋里。
给夜九放血,给夜九喂补药,拿药水擦拭他的身体,每一件事,她都办得细心周到。
其实,就这样呆在这里一辈子也不错,只有她和他的世界。
夜九虽然仍在昏迷之中,却知道有人在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擦拭在他脸上、身上的毛巾是如此的轻柔,给他清洗头发和梳理头发的手是那么的细心,给他念书的声音,总是那么的动听和温柔。
是红妆吧?他想,这是只有红妆才有的温柔与体贴。
这样也不错呢,他想,就这样沉溺在只有他与她的世界里,再幸福不过了。
只是,除了死人,总会有醒来的一天。
终于,某个时刻,夜九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他很虚弱,好久不曾使用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眼前的光线,所见皆是朦胧。
朦胧中,一个女人的身影,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红妆?是红妆吧?就趴在床边,脑袋靠着他的胳膊,睡得很沉。
他隐隐看到她半边的侧脸,看不清楚,只知道她是美丽、温柔而安详的,脸上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跟他无数次在梦里看到的一样。
“红妆……”他哑着声道,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在这里……”她微微动了一下脑袋,咕哝一声,没有醒来。
“红妆——”他不断地唤她的名字。
“我在这里……”她不断地回应他。
反反复复地呼唤,反反复复地回应,直至蜡烛燃烬,天色泛明。
红妆一夜好梦,终于清醒过来。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站起来,伸懒腰,习惯性地看向夜九。
突然,她的身体僵住了,保持着伸懒腰的姿势,瞠目结舌地看着夜九,夜九居、居然醒、醒了?
夜九靠坐在墙壁上,手中捧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她。
红妆吃惊的同时,是尴尬,是丢脸,她打呵欠、伸懒腰的模样,一定都被他看到了,真、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夜九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有些疲惫地道:“我饿了,麻烦给我弄点吃的。”
红妆愣了一下后,赶紧道:“我马上去,你等一下。”然后就兔子一样地跑出去。
夜九看着她的背影,待她消失以后,阖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一脸懊脑。
昨天晚上,他居然在神志不清之中,将她当成红妆,叫了她那么长时间。
当他的视线与神志恢复过来以后,他才发现,他认错了人,当场就想给自己两巴掌,不过,他连捧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而后,他坐起来,静静地想了很久,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定又被她救了!
他最近的记忆,是为了他的哥哥,他被幽芒甩出来的小青蛇咬住了,然后就全身麻痹和僵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哥哥当时对他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清楚,也记不起来。
他记得的,只是哥哥远离的身影,以及他再也无法和哥哥回到过去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