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太阳还盛,晏玺集合了玄冥的队员前往油轮顶层平台。
张麟乐清晨看日出,就是在这里碰到柴子洋的,想不到这个地儿下午摇身一变, 居然从一个欣赏风景的平台, 升级成为了开坛做法的道场。
顶层平台大约二百平方米左右,工作人员在正中架起了桃木桌, 指向南方, 桌上放有铜制香炉、朱砂、毛笔、以及道家的科仪法器与符咒。
开坛作法有所要求,凡是大法, 必须选择空旷的地方。正所谓:九天之上, 唯道独尊。
想引荐上界的力量行事就必须焚香为先,借助风雨雷电等自然媒介, 号召神人鬼统一,用特殊秘咒,开启神秘通道, 而周围也需要有高人辅助修持。
十余张拜垫成圆形铺开,包围着道坛。
玄冥数人到位后,就有工作人员指引位置,张麟乐、徐栩、李景行、晏玺坐在了一起。
其他人也陆续到了,他们分别被指引到了指定的位置,张麟乐只求不要将柴子洋安排在他旁边,好在等朱雀一到,他们就被指引去了道场的另一边, 和玄冥各岸相望。
张麟乐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徐栩,徐栩正看着他,用嘴型说了一个“北”字。
他恍然大悟,暗叹自己杞人忧天了,玄冥为北方真武大帝,肯定安排在道场的北方,而朱雀属火,代表着南方,自然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了。那曾想,徐栩哪里是想说“北”字,他分明是想说“笨”。
待人全部坐齐了,天色已是微暗,除去日间的直晒,太阳隐去后,倒是凉快了不少。张麟乐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从牛仔裤袋里掏出一袋饼干,撕开了一道口子,递给徐栩。
徐栩摇了摇头,他才睡起来没多久,洗澡吃饭也就是一个小时前的事情,现在可吃不下任何东西。
张麟乐歪着头看李景行与徐栩,一个面色沉稳地闭目养神,一个忧心忡忡地看着道场,看起来也不会想吃零食,张麟乐爽快地将一袋饼干全部消灭完了。
当他抬眼想找垃圾桶时,刚好迎面对上了柴子洋的视线,张麟乐迅速垂眸,慌慌张张间将手里的垃圾袋捏碎了又揉进裤袋里。
柴子洋一直看着我吗?他到底看了多久?我刚才狼吞虎咽的样子全被他瞧见了?额......真是尴尬。
就在张麟乐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时,姜月已经批了赤红色法衣,戴上金冠,站在道场的正中。
“徐栩。”她喊道。
徐栩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挺直了身板站起来,恭敬地走到姜月的旁边,有种谦谦公子之感。
姜月与他耳语了几句,徐栩听得认真,时不时地点头。
现场除了青龙未出席外,另外三个分部全部有人,而青龙的位置坐着玄机会的导师,以保持着阴阳八卦的平衡力,不管是分部的队员,还是玄机会的导师,每个人的脸上都严肃得很。
李景行的眼光很专注,牢牢地吸在徐栩的后背上,而晏玺也正襟危坐,倒是作为后补队员的张麟乐没什么战斗的实感,他眼光转了一圈,就发现对面的柴子洋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这方。
张麟乐本欲再次转眼,但转念一想,这样做是不是显得过于刻意了,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怕他?
在这样的想法鼓励下,张麟乐大胆地与柴子洋对视起来。
柴子洋眼眸极黑极深,似沉在海底的风暴,凝神注视时,更是幽深。恍惚间目光被对方拉近了些许,恍若咫尺,这双眼眸,正燃烧着炽热的黑色火焰。
那种道不清也说不明的情愫在热烈的燃烧与翻滚,都快要荡漾出来,而那火焰的中心,张麟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惊觉不妙的张麟乐,急急的想要脱身,然而越是心绪不宁,越是被对方的视线吸的更紧,就在他要惊呼出口时,柴子洋缓缓地闭了眼。
而那黑瞳在顷刻间化为狂暴的漩涡,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关了起来,再无亮光。
周遭一片漆黑,张麟乐惊慌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大喊:“柴子洋!柴子洋!”
伸手不见五指,自己的声音引起了几声怪异的回响。
张麟乐更急了,大喊:“柴......”
“咔”的一声,微弱的火焰燃了起来。柴子洋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支烟,那英俊侧脸隐匿在火光中,有些黯淡。这种极热极冷交织的错觉,让张麟乐心下稍安,黑暗中微光包围的人,与其说是火带来的光,不如说是他带来的亮,这感觉分外美妙,像在泰国的神殿上,荒败的医院中,平台的朝霞里。未等柴子洋开口,张麟乐便沉默了。
柴子洋抬头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在漆黑中萦绕着他的脸庞,火光下的下颌线条尖削而生硬。
柴子洋放了大拇指,四周又恢复了黑暗,只有那深红的火星与浓烈的烟味,能提醒张麟乐这个人就在他旁边。
张麟乐问,“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说呢?”
张麟乐居然瞬间脑补出了少儿不宜的画面。他听到柴子洋低低地笑声,忙说:“我怎么会知道?姜月导师马上就要开坛作法了,你可是第一批队员,捉弄人还是要分个场合的,你真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
张麟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什么?”
他看向柴子洋所在的方位,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一个猩红的烟头,烟头慢慢抬高了些,火星浓郁,很显然,对方正在吸烟。
“你在躲我。”
张麟乐内心哀嚎。自从泰国归来,心境多少有些奇妙的变化,每每提及柴子洋,心情便浮躁三分。说不想见,偏又时常思起,默默地了解与柴子洋相关的所有事情与人,此回再见,却又仓皇逃避。磊落如他,在柴子洋面前却形同缩头乌龟。
他没有办法解释,也不想弄清这个奇妙的心里变化。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平息梳理情绪。
“躲就代表喜欢啊?”张麟乐接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而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随便说,也比沉默好。
沉默代表默认,但这种默认太没有依据了,他不想柴子洋胡乱下结论。
“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喜欢你。”柴子洋的声音低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落寞孤寂。
哦,这样啊,刚好,还好,幸好。
并没有想象的戳心,反倒是长吁一口的如释重负,张麟乐假以正了正身子:“麻烦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听好了哥们,我也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喜欢你。”后面半句较前面语气稍弱,像是道与自己听。
短暂的沉默,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烟的猩红早已泯灭,张麟乐无法通过任何参照物判断对方的情绪和状态,甚至,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当他几乎以为柴子洋已经离开时,对方又徐徐开口了。
“给你一个忠告,你要有自知之明,别把傻当武器使。”柴子洋冷冽地说,“不是每一次,你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张麟乐哼笑一声:“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你,在吴哥,你为什么想要杀我?”
柴子洋没有说话,张麟乐也不奢望这个人能给个合理的解释。柴子洋的行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男人将早已湮灭的烟头摁在黑暗里,张麟乐听到铆钉鞋发出由远及近的走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