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拍了一下他的背,揪着虎放到那堆书边上,“修行一事,看个人领会,同样的字句,不同的人会体味出不同的道理,且字词本身即为一种灵,你学会了,便相当于能与之对话,得到丰富收获。”
“江丛云!”
流霜回到江丛云跟前,后腿踩住少年大腿,前爪抱住他的脖颈,翡翠绿的眼睛一眨一眨,声音带着颤,尾音上翘,透着说不出的可怜。
“没得商量。”任凭澜虎肉垫在自己肩上颈间拍打,江丛云表情没有半点软化迹象。
幼年澜虎瘪着嘴把脑袋埋进江丛云肩窝里,爪子在他后背衣衫上挠来挠去。
“若你不学会识字,而我又不在你身旁,你怎么办?”
“若日后传信与你,莫非你还拿着信让旁人替你读?”
“若你只是普通灵兽,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在战斗时施展出天赋之技便可,但你不是普通灵兽,你能像人一般学习功法,且……”说到此时,江丛云顿了一下,“所以你应当提升自己,以防不时之需。你现在的状态无法执笔,便教你识字,日后有机会,再开始写字。”
流霜的爪子渐渐停住,在江丛云身上吊了一会儿,他垂着眼走到那堆书旁,问:“哪本?”
“千字文。”江丛云倾身过去,从书堆里抽出一个小册子,翻开第一页,压平放到流霜面前,“今日先学四十八字,每每学会十六字,就给你吃一条鱼。”
既然叫做千字文,那当有一千个字,若每日学四十八个,岂不是一个月才能学完?这也太慢了!
流霜摇着脑袋,对江丛云说:“一百字。三十三字,吃鱼。”
过了片刻,他又补充:“还要,柚子,这个!”
他爪子搭在一只香瓜上,来七州这么久,他还未见过此种水果,而这个闻起来极香,他早就想吃了。
“此名为长香玉,现下这个时节只有雷州才有。”江丛云道。
流霜抬爪拍在江丛云脚背上:“多买!”
“你先学字,学会了就给你买。”江丛云把流霜提溜到自己怀里,让他远离那堆瓜果,然后把千字文倒转,食指划过第一行前四字:“天地玄黄,天空的天,大地之地,玄,黑色,黄,便是黄色,意为天空是黑色的,大地是黄色。但玄之一字,不止黑色一种解释,它还代表……”
流霜先是一阵“哦哦恩恩”,听着听着,脑袋便渐渐下垂,眼皮也耷拉上。江丛云拍了一把澜虎的脸,又手动帮他睁开眼睛。
“看来不能只听,还得边认边写。”江丛云低声道。
澜虎大惊,这要怎么写?两只肉垫捧着笔歪歪扭扭地画吗?
“就用爪子画。”江丛云庆幸自己顺手买了笔墨纸砚,他将墨汁晕开,又兑入水,用买给流霜吃饭的碗盛着,然后铺开一张宣纸,抓着流霜的右前爪在墨水里蘸了蘸,在纸上画开。
“此乃横。”
“此为撇。”
“捺。”
“如此,便是一个天字。”
流霜的眉头也皱成一个川字。
*
一人一虎轮流御着飞舟,十日后,终于来到距离朱子学院最近的城镇。流霜已经能够灵活地使用传音术,千字文也识得了七七八八。
江丛云带着流霜在客栈订了一间客房,等放好行李,流霜便拽着少年裤管要出去。
来时,流霜在飞舟上看见小镇里夜市喧嚣,灯火斑斓,美不胜收。
“看灯!看灯!江丛云我们去看灯!”
江丛云为他解释:“今日是上元节,又称元宵节,灯节,先前你看见的可不是一般的夜市,那叫做灯谜会。”
“灯谜会?有好吃的吗?”幼年澜虎偏过脑袋。
“灯谜会上自然是猜灯谜,猜中有奖;当然,也会有食铺开张,毕竟是个做生意的好时候。”
“灯谜?”
“挂在灯上的谜语。”江丛云弯腰揉了一把流霜脑袋,“谜语你总知道吧?”
流霜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去蹭蹭江丛云,“文字游戏!谢谢!”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江丛云毫无障碍地懂了。
流霜走在前,江丛云紧随其后,他们从楼梯转下来,正好看见老板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热热闹闹地分享元宵与饺子。
上元节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客栈里虽然生意冷清,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见投宿的少年人下楼,老板娘亲切招呼:“小郎君,过来吃碗元宵吧,我亲手包的,个儿大、馅儿足!”
江丛云刚想拒绝,就感觉到流霜踩了他一脚。低头一看,幼年澜虎已蹿出去,讨好地蹲在老板娘脚边,又是蹭又是喵呜叫唤。
“哎呀,你的猫儿可真通人性,快快快,你也坐过来!”说着,老板娘抱起流霜,往旁边一挪,让出个位置。
少年不得不坐过去,他想把流霜抱回来,可老板娘喜欢得紧,半点没还给他的意思。
流霜抬头蹭蹭老板娘的脸,又抬爪去碰江丛云的手,问:“元宵是什么呀?”
江丛云无言瞪他。
幼年澜虎张了张嘴,往桌上扫视一圈,“是那个圆滚滚白乎乎的吗?”
少年“嗯”了一声。
“我们以前也养过一只猫,那年相公上京赶考,它送了十里八里。”老板娘边笑眯眯地和江丛云说话,边盛出满满一碗元宵。
江丛云道谢接过,这时老板唏嘘一声:“若非你拦着,我便能带它上京了。”
“那时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照顾小花?”老板娘朝天翻了个白眼,又转头问江丛云:“小郎君,听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是要赶去诸子学院的吧?”
江丛云拨着汤匙,闻言点了下头。流霜仰面在老板娘和江丛云之间看了看,蹿回江丛云腿上,呲溜一声吸走他勺里的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