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肃走在最前头,目光撇过那放在一旁的补品上,然后又顺着看过去,那披头散发之人的身姿还是如同昨日那般坐着,和他昨日来同他闲聊时无甚差异。
恍惚间觉得,也许方才都是幻象,其实此人只是在打坐休养生息。
然而事实并不会因你想怎样,它就怎样。
徐正的逝去成了已定的事实,最终陈子清与容隐也没能在那书室里找到这补救的法子,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用尽上好的丹药来滋补试图修补,都无济于事。
甚至连多一天的时日都没有拖延下去。
其余的弟子紧接着也赶到了,皆不约而同的放缓了步子,生怕会扰了师父老人家的清净,每个人的眼眶都是通红的,紧紧的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有的实在忍不住,便抬手将手臂咬在口中,用衣袖堵住嘴巴,将那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堵在口腔里。
一行人就在这护心泉站了许久,外面灰蒙蒙的天气终于一如他们忍不住的泪,开始飘洒了起来。
泉潭顶上因为竹林茂密,鲜少渗得进来。
但是雨滴越来越大,悉悉索索密集的落下来,那厚实的竹叶也难免会顺着滴下水来,开始先是落在了那泉潭里,没入云雾消失不见。
接着便落在一行人的肩头、发顶、面颊等等,由缓变疾。
最后黄肃没有久留,陪完徐正最后一程门中弟子便来传信,他便得要急着赶回天道宗。
长清山的一众弟子因为还未从悲痛中走出,并未相送。
他们像是曾经某天师父心血来潮了,突然将人召集在一起般整齐的立着,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曾经,师父高深莫测同他们讲道。
……
修真者活了上百年的人死了,身躯会消陨不见其踪,而百年以下的则是驻颜术消逝,露出真实年岁的模样。
徐正半白的头发已经随着尸身的僵化冷却,而逐渐的变为全白,面容也是瞬间多了无数道细纹,苍老的模样让众弟子又是鼻尖一酸,落了泪。
众人将其尸身安入长清山福灵之地,立了牌位与历任掌门、长老供奉在一处,逐一跪拜,后才散去。
徐正本身就极少出现在长清山,故这山中便也不会是少了什么,可心头的空荡却是实实在在的,每每触及都叫人异常难忍、呜咽出声。
出了福灵之地后白子安是最先忍不住的,一如刚发现师父逝去时那般,哭声响彻整个山中,惊得树梢躲雨的鸟儿都不顾大雨磅礴振翅飞离。
岳子伦此时也敛去了平日里的浪荡,满目严肃,将他比自己瘦小很多的身躯揽入怀中,拍打着后背,也不知到底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人,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这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的下,十分急促的雨线唰唰坠落,打在已经积出的几道水流里溅得水花一指高,一行人很快就全身湿透衣摆往下滴着水。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到底如何回了前山的,浑身是水的坐在门中的大殿里。
山中的大殿许久不曾动用了,师父喜欢四处云游,有什么事都是急匆匆来急匆匆走,甚少来此殿中议事,容隐在山里的十年一步都不曾踏进过这里。
不过还是有定期清扫的,故这偌大的殿堂里四处都是干净的。
林子川先行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但是眼神之中的恨意足以将人穿透,他向陈子清说道:“师兄!修真大会我要同你们前去,亲眼看着傅疏玄那个畜生灰飞烟灭!”
“对!我们也要一起去!”
有了他的带头,其余人便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一些,想起傅疏玄个个都是咬牙切齿,肯不定此时便冲去天罡道将人给碎尸万段!
陈子清看着他们一群人浑身湿淋淋的模样,面上依然还是风轻云淡,只是眼底的伤痛却是难以遮掩住的。
“你们都先去收拾收拾吧,师父虽然不在了,但是长清山还在,不论如何,天罡道都得给出一个交代!”
“对!必须给个交代!”
“傅疏玄那个真正的魔头必须死!”
“大会时子南师兄便能带着其他人赶回来了,我们长清山绝不是好惹的!”
“对——!”
一众人气势汹汹,丧师之痛,人人群愤而起。
之后没多久天罡道那边便派人送来了大会请帖,这每五年才举行一次的大会,生生因为傅疏玄一事提前了两年。
时间定在三日后。
长清山一众人则定在明日一早启程。
陈子清与容隐回了院落,雨已经停了,放晴的天空万里无云,在天际一边还挂着一道虹桥。
树上、草叶上都带着晶莹的水珠,一些飞禽趁着此时出来活跃。
容隐担心陈子清的身体,便提议让他去玄武洞中调养一番,将这淋了雨后的寒气祛一祛,后者也没有言语便算是默认了。
这洞中的温泉乃是人为,在一处石壁凿有注水孔,引得是这山中天然的温泉,温泉底部亦有流水孔,可将用过的水排放出去。
没消一会儿便放满了,热腾腾的瞬间能将人骨子里的寒气给温暖了。
容隐给其脱着衣衫,陈子清心神不宁的任由着他摆布,直到身上的衣物全部落了地,这才感觉到一丝凉意回了神。
“师兄快些下去泡着,别冻着了。”
“嗯。”
陈子清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抬脚走向那温泉,修长的双腿微微弯起,似乎能盈盈一握的腰身线条优美无比,脊背微微也跟着曲起,便缓缓的没入了那奶白色的温泉水中。
容隐本打算就在一旁的石床上躺着就行,但是没过多久陈子清便问他要不要也泡会儿。
这两日他也没有心思问对方身上的伤势,虽然现在有些迟了,但是还是问了问,言语中带着些许自责。
“不碍事的,还好师兄想的周到,在实施计划前通知了其他师兄,这才能及时赶到!我的伤因为爹娘的金丹,竟是自己愈合了七七八八,眼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陈子清闻言微微安下了心,随即想起昨日早上刚回来的时候,师父同他说的。
“昨日师父叫你出去,他问了我与你二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