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晞笑道:“娘,没事啊,就是我与二姐姐在这儿说话儿呢,也不知道是谁在外头喊了一嗓子,我们还奇怪呢,突然大伙都过来了。”
李氏吐了口气,对左右道:“是府里下人失了规矩,各位太太、小姐莫要见笑。”招呼着众人回到宴会上怜。
温彩亦转身离去。
缠着温彩的丫头,四下审视一番,小心禀道:“瞧出不妥的就大/奶奶,奴婢可是一直盯着她的,直到三小姐的人喊了一嗓子,以为这边成了,这……这才……”
此刻,杨二公子正躲在一人高的衣橱里,因新置成了待客的女宾憩院,这里面并未放置东西,倒是他与徐兰芝两个人相对站着,阳光透过衣橱上镂空的缝隙,落在徐兰芝那柔和又带着三分刚毅的脸庞上,杨二公子脸上一热,越发变得通红。
冷晞面露忧色,“二姐姐,杨二公子明明进来了,怎么就不见人,真是见鬼了,这么个大活人怎就不见了。”
冷晓冷着声儿,一时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道:“罢了,许这就是天意。三妹妹,我信你,你不必再解释了。大不了,初五的时候我入宫就是,姑母若非得逼我嫁给皇子,那我……”想到此处,冷晓险些落下泪来。
为了不让她嫁给皇子,冷昭、郑氏都用了心。
可千般的游说,却抵不过淑妃的一句话。
老夫人是奉淑妃之言为圣旨一般的,因淑妃的话,便拿定主意要送冷晓送宫逢。
杨二公子听明白了,这个阴谋的起因,是因为冷家二小姐不想嫁皇子,那么,冷二小姐是个不慕荣华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真让人敬重,心下一动,便想出去,想将手落在衣橱门上,就被一侧的徐兰芝给止住了,冲他摇头示意。
他又凝住了。
这个姑娘帮他逃过一劫,他这样出去,势必会暴露了是徐兰芝救了他。
这样一来,就会开罪冷家的二位小姐。
冷家现下的势力不容小窥,而这姑娘看着是个爽快人,岂不是给她惹来麻烦。
外头,又传来冷晞的声音:“二姐姐,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是五皇子要你做侧妃,如果你讨好了姑母,这正妃之位还是你的。淑妃到底是我们的亲姑母,你从小就得她欢心,我想……她是不会委屈你的。”
杨二公子听到此处,心头一沉:不是不爱慕荣华,而是在争名分呢。想做五皇子的正妃,只不知何故,竟让她先知道了五皇子只给她侧妃之位。
“既然天意如此,非让我嫁给五皇子不可,对正妃之位,我志在必得。”
“二姐姐这么想就好了,既然你逃不过,不如就坦然面对。你和五皇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待你也不会差的……”
“可他,喜欢上了一个宫女。”冷晓想到这儿,就觉得不甘,她堂堂世家名门的嫡女,哪里不比宫女强,他竟将一片真心给了宫女,这便罢了,还说不给她正妃位置。
这世上,哪有此等欺人的!
正妃之位,她要。
五皇子最心爱的女子,她也要做。
否则,无论是谁挡在她前头,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二姐姐,嫁给五皇子总好过嫁了旁的皇子,毕竟上头还有姑母,还有打小的情分在。”
“三妹妹,我心里有数,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里到底是女宾憩院,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
冷晓低应一声,轻吐了一口气。
“别难受了。”
冷晞又宽慰了冷晓几句,姐妹二人方才陆续离开了女宾休憩院。
徐兰芝小心翼翼地频住呼吸,确定外头无人,才推开衣橱出来,捧着胸口道:“幸好他们没找人,否则被找到就惨了。你这人还真是,他们扶你来女宾休憩院一看就有问题,怎还乖乖跟着人走?”
杨二公子长身一揖,“在下多谢小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我是镇远候的妻妹。以后你自己小心些,像你这样有貌有才的,叫你爹娘赶紧替你订亲,免得再被人算计了去。还有啊,就算在参加宴会的时候不舒服,与得多拉一个人同行,这样别人就算计不了你。”
这姑娘说话,真的这么直截了当。
还让他早些订亲。
杨二公子想笑,看她的模样,还真是没有旁的心思,帮他,也仅仅出于正义。
“小姐是从北疆回来的?”
镇远候温玉堂,是前不久刚从北疆回来的,听闻他的妻子徐氏也是武将出身。这女子的性子倒与京城世家的小姐们不同,大方、率真,又很正直。
徐兰芝秀眉一挑,“你这个书呆子,问这么多作甚?我走了,你自个小心些。”拍拍巴掌,她扬长而去,刚一出门,徐兰芝又回来,带着要胁地道:“书呆子,你给我记住了,我帮你的事,不许说出去。”
他是杨二公子啊,在京
tang城颇有美名,她不心动么。
杨二公子又是一揖,道:“要是在下损了小姐的闺誉,在下愿意负责。”
徐兰芝跳了起来,跺着脚道:“你再说一遍?本姑娘愿意帮你,是瞧你不易,你敢占姑娘我的便宜,信不信我揍你?”
他是负责啊!
他们两个躲在衣橱好久呢,他身为男子,为了她的闺誉,不是该那个啥……
可看徐兰芝的样子,气恼得不轻,紧握着拳头,一副立马就要揍他的样子,还咬着红唇,气愤地道:“怪不得我二姐说,许多读书人蔫坏!将才的话、将才的事,你最好给我乖乖儿地忘得一干二净。出了这院门,我不识得你,你也不识得我。”
扬了扬头,颇是骄傲的转身。
这小姐……
他是想负责,她也不至如此吧。
损了她闺誉,他应该负责的。
为何,她气得不轻。
徐兰芝在外头兜了一转,方才回到宴会上。
温彩一把拉住她的手,“刚才去哪儿了?”
“净房。”
“少哄我,原以为有热闹瞧,结果什么也没瞧到,是不是你……”
不等温彩说完,徐兰芝忙忙叫嚷:“我什么也没干,我就在净房。”
温彩笑了一下,低声道:“知道了,你没帮人脱险,也没与人藏在一处瞧热闹……”
徐兰芝张着小嘴:她怎么知道的?
温彩又是一笑,云淡风轻的。
这小妮子也太狡猾了,怎么就瞒不过她呢。
千万不能被人知道,她娘和大姐可是个固执人,到时候真说些闺誉之类的话,把她许给那书呆子就惨了。
徐兰芝笑了一下,拉着温彩低声道:“你知道就成,千万不能说,要是我娘知道了,我就被她烦死了。”
温彩很认真地道:“我不说也成,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行到僻静处,徐兰芝便将前因后果细细地讲了。她到那院子里时,小厮、丫头都避开了,只看到杨二公子半躺在榻上,她与杨二公子道:“这里是女宾憩院,你怎在这儿?”还没多说,话听到传来了脚步声。
吓得她立马拉了杨二公子就藏,惊慌失措间,只得拉了她躲在衣橱里。
没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第一个进去的,竟是冷晓。
然后,冷晞也进去了。
好听到冷晞好奇地道:“杨二公子不是进来了么?”
冷晓也面露诧色,“可我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瞧见。”
两个人都没来及细寻,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喝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群太太、小姐围进来瞧热闹。
冷晓当机立断,与冷晞故作平静地坐在那儿饮茶。
让赶来瞧热闹的太太、小姐们一阵失望,更有的多是莫名,原以为又有稀奇事,明儿又有谈资,不想什么也没发生。
徐兰芝讲罢,温彩道:“那个书呆子想娶你呢?”
“呸,手无缚鸡之力,要来何用。”
这不是说说,因为徐兰芝言语与眼神里都颇是不屑。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杨二公子这样的,会写文章、作诗赋词,偏这些对徐兰芝是没用的。
徐家原就是武将之家,徐父不在了,可徐兰芝上头的两个姐姐,嫁的都是行武出身的人。就连徐家姐妹三个,打小都会骑马,更会些拳腿功夫。
温彩微微一笑,徐兰芝心思单纯,又活泼爱动,没什么心眼,但就是这样,让她觉得很喜欢,她其实面上看着纯粹,实则心事重重。
唉,两辈子加起来,也算是四十的人了。
原想借着这事打趣徐兰芝一番,没想徐兰芝就没往心里去,模样儿里似乎还不喜读书人。
两个人正嘻嘻哈哈地说话儿,只见徐氏过来,温彩唤了声“大嫂”,徐氏笑道:“你哥正找四皇子殿下呢,也不知是甚事。”
温彩一惊,“四皇子也来了?”
在北疆军中时,慕容恒与温青、冷昭都有交情,今儿冷府办这么隆重的赏花宴,他是一定会来的。
想到慕容恒,温彩就忆起自己在宫中被打那天,从天而降,及时喝斥住宫人的少年,风度翩翩,容貌不俗,只是那张脸……唉,总是没甚表情,淡淡的、木木的,真真是张木头脸。
温彩用力闻嗅着。
徐兰芝不悦地道:“你干什么?”
“我怎么想到先前的事,总有一种闻嗅到阴谋的感觉。”
今儿来的,都是全京城名门望族家的太太、小姐。
温彩颇有偷懒之意,故意与徐兰芝溺在一处。
老夫人那边,亦有几个同龄、相熟的老夫人坐陪,一时间说笑得好不热闹。
郑氏、李氏……等等,温彩猛
地发现,怎么没见到小董氏。
三房的冷昤可是做梦都想嫁给皇子的,不管是正妃、侧妃,只要能嫁给皇子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
但,淑妃看中了冷晓,要把冷晓配给五皇子,故而冷昤也不敢跟冷晓抢。
温彩道:“今儿来了几位皇子?”
徐兰芝揶揄道:“你可是东主,你不知道,我还能知道?”
这冷大/奶奶是怎么当的?
徐兰芝似在表示怀疑。
温彩不以为然,她是新进门的,而且今儿因为添补嫁妆的事,她又成了可主可客的身份,“婚宴时,那新娘子是算主还是客?”
“我服你了,你嫁到冷家多久,还新娘子呢。”
温彩笑着,四下一扫,看到花园那头,温青正一脸焦急,似乎冷昭也有些急了,只见一个跑腿的小厮对冷昭摇头。
冷府就这么大,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慕容恒会去哪儿?
温彩与徐兰芝交换了一个眼神:“你去女宾憩院瞧瞧,我去男客憩院。”
徐兰芝是客,若去了男客那边,难免被人误会。
但温彩不同,她若去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可以说“我来瞧瞧,看这边还需不需要添些吃食点心,不好慢怠了客人,就亲自过来了。”
想到了藉口,温彩领着杜鹃直往男客憩院。
杜鹃先一步进去,很快出来,道:“回小姐,里面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温彩又回想了一遍,冷晓、冷晞在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们说话,今儿她们都是东主;上年纪的太太们,自有老夫人作陪;再有中年太太们则由郑氏、李氏陪着;另外,冷昕妻、冷旷妻也在陪着年轻奶奶们。
唯独她,因是新进门的,加上温青过来添嫁妆的事,竟让她成了又主又客的,换句话说,是非主非客的尴尬身份。
她,亦只作无所谓,只与徐兰芝腻在一处说话。
嫁到冷府有些日子,对府里的景物、建筑了然于胸。
温彩道:“走,去湘竹林。”
府里,老夫人所居的佛堂外,有好大一片湘竹,夏听风吹竹叶沙沙音,这个时节,正是那里风景最好时。同时,如果算计人,除了男、女宾客的憩院,那里倒是个不二的选择,一来那里有竹林,可以做掩饰用,二来还长幽静。
温彩三脚并作两步走,远远儿地,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雍郡王,你别躲呀,小女又不会吃了你。”
温彩透过密密的湘竹,看到那头茅亭下,一个红装少女正步步紧逼,走向坐在亭中的少年。
那男子正是慕容恒,他正步步后退。
今儿这是什么日子,这冷家看着中规中矩的小姐们,一个个都疯了,前面冷晓失策,这会子又有人开始引诱四皇子慕容恒。
冷昤娇笑着,张开双臂就要扑向慕容恒。
慕容恒一闪身,冷昤落了个空。
一边万年青丛掠过一个妇人头,那如花的容颜,与冷昤有六分神似。她突地立起身,双手叉腰,几步窜出半人高的万青树丛,扯着嗓子道:“好啊,雍郡王,看你平日彬彬有礼,竟敢轻薄我女儿!”
冷昤一见帮手到了,扯着嗓子道:“娘,他……他欺负我!”
这分明就是双簧!
温彩提着裙子,走出湘竹林。
只见小董氏一转身,伸手扯乱冷昤的衣裙,酥胸半露,衣衫凌乱,任谁一看这场面,都会以为冷昤是被慕容恒给轻薄了。
温彩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几步进了茅亭。
小董氏一惊:这丫头怎么来了?
不待她回过神来,温彩“啊呀”一声,半跪地上,抬头望着冷昤:“四妹妹,你推我做什么?”
冷昤一愣。
温彩二话不说,一把扯住冷昤,冷昤顿时蒙了,温彩用力一拧,冷昤轻呼一声:“大嫂,你凭甚拧我?”
“你不推我,我也不会拧你。”她抱住冷昤就不撒手,对慕容恒低声道:“你还不快走!”
小董氏大呼一声:“雍郡王,你别走!”
偏冷昤又被温彩给抱住,就算乱了衣裙,怕是旁人一见,还以为是她们姑嫂打架给打的。
冷昤气得不轻,想推开温彩,偏温彩却紧紧地箍着她,让她推开不得。
小董氏气得牙痒,好不容易布好的局,硬是被温彩给破坏了。
慕容恒得了温彩的话,转身离去,行止如风。
“娘,他……他……走了!”
小董氏想追慕容恒,只是现下这情形,就算闹大了,怕也说不清,只气得肚子疼,一调头,恶狠狠地看着温彩。
这丫头一定是故意来搅局的!
早闻,雍郡王与温青的关系不错。
温彩见慕容恒走远,方才松开了冷昤,笑盈盈地道:“三
婶这般瞧着我作甚?”
“温氏!”小董氏喝呼一声,想骂上两句,却化成了她扬手一挥,“啪——”的一声落在了温彩的脸颊上。
温彩的脸一歪,冷冷地笑了。
那头慕容恒已遇到了寻来的下人,猛一回头,不偏不倚,恰巧看到温彩被打的画面。
为这局,她们母女用了心思,想方设法把慕容恒引到这里来,又调走在这周围的下人,只余她们母女,可最后,竟功亏一匮,坏在温彩手里。
“你别以为,嫁给端阳,就真是长房嫡媳,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对母女一定气急了吧。
想他慕容恒行事沉稳,今儿竟被人给算计了。若不是温彩出现,怕是今儿这事,就是他长十张嘴也说不清。这次的事,到底是他欠了温彩一个人情。小董氏的性子,怕是往后温彩在冷府的日子就更艰难了。慕容恒闷闷的想着,心里想着,下次得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地谢谢温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