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知七公主就喜欢新鲜事物,笑道:“本宫这个匾是年初刚做的呢,还不想换。”要是换得频繁会被嫔妃议论说奢侈,天启帝最崇节俭,上至皇后下至各房掌事个个都是节俭为荣,淑妃更不想坏了规矩。
连打了四五年的仗,国库空虚,连皇后今年都只做了四身新衣,其他嫔妃也都是省了又省痤。
七公主道:“彩彩用过午膳了,我让她陪我玩。平远候,你不会有异义吧。”似在问人,却先拉了温彩就走,温彩迟疑地看着冷昭。
冷昭心头六福酒繁杂,他的小妻子温彩竟与七公主打闹成一片,七公主自来在京城素有刁蛮之名,虽比温彩还长些,说话行事比九公主都要任性得多,他突地觉得自己人这个小妻子其实也带着几分稚气,若可以选择,他宁可温彩离七公主远些。
冷昭忙忙抱拳道:“华阳公主,我们夫妻得出宫了。”
七公主反驳道:“你什么意思?我要和彩彩玩,你就说要带她出恭?你们出恭也是一道进出净房的么?”
他说的是回家,七公主却故意曲解成去净房,七公主呛得冷昭不知如何接话。
温彩微微欠身,对七公主道:“明儿你来找我玩,到时候我介绍一个新朋友给你。”
七公主听她一说,知温彩愿意和她玩,立马拍手欢喜。
温彩垂眸笑着,看着自己的鞋,被踩得不成样子了沮。
七公主的视线也落在那上头,“回头我送你两双绣鞋,明儿你教我投壶。”
温彩笑着应了。
七公主一脸不舍,看着温彩跟冷昭出宫了,嘴里嘟囔道:“彩彩真可怜,还没及笄呢,就被嫁了个老男人。”
九公主立在一侧,险些没笑出声来,“我大表哥可不老,大表哥才二十三呢?”
“二十三还不老?”七公主一脸同情,“那是没搁到你身上,要是让我嫁那么老的男人,打死也不成。本公主的男人,就得年轻、好看,还得有本事、学问……”七公主从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又是嫡出公主,便是天启帝也处处纵容,在这宫里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众皇子都得礼让三分。
九公主垂首,并不接她的话,心里嘀咕道:我昭表哥很年轻的好不好?偏生从七公主嘴里出来,倒似冷昭配不上温彩了。
七公主对左右道:“明儿我要出宫找彩彩玩去,告诉嬷嬷,让她把本公主的车辇等都备好了,对了,我还要给彩彩送份礼物。”
要出宫玩!九公主已经记不得上次自己出宫是什么时候了。笑道:“七皇姐,你能带上我吗?”
“你……”七公主扁着小嘴,摇了摇头,“淑妃同意么?”
淑妃将九公主管得很紧,总拘着她在宫里学这学那,还说一大堆的道理,顿时有些泄气。
温彩走远了,七公主也回锦虹宫了。
她总算遇到一个有趣的女子,往后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
温彩上了宫外的家轿,忆起再过两日就是九月初二,温青令婆子来递话,说要在这日给她补嫁妆。温青这是怕她在冷府被人低看,想让她风风光光的,更要让她在冷家活得扬眉吐气,现下她在冷府已经过得很好了。
如果不是老夫人要她做回自己的话,她还会继续扮柔弱、胆小,长久的示弱扮小很累人,现在她只觉得自己过得轻松。
明明才到冷府半月时间,却像是过了很久。
杜七婶听说温彩回来了,早早就在二门上候着。
温彩道:“镇远候就补嫁妆的事怎么说的?”
杜七婶迎上温彩,“奴婢照小姐的话说了,可候爷说,已经决定的事便不能改,这也是与冷家人说好的。九月初二,冷府要设酒筵,一是温候爷要过冷府来,二是九月初五几位小姐要入宫参选皇子妃,要好好地热闹热闹。再则,冷家一门晋了二位候爷,也还没有设宴庆贺。”
这叫个什么事儿?
她是早晚要离开冷家的,弄得这么隆重作甚,是怕京城的人不认识她温彩么?
设了酒筵,而她顶着大房嫡长孙媳的名头,就得出面会客。
温彩想着这事就觉得郁闷,又因早前约定好了,不好直接告诉温青,她与冷昭私下有约定的事,既然答应了不说出去,她就不能违约。
“哥哥一定要这样么?候府上下的花销不小,虽然哥哥有俸禄,可哥嫂在京城的产业不多……”
“小姐的心思,候爷和大\奶奶都是明白的,可候爷说了,他就你一个嫡亲妹妹,你出阁的时候他不在,这嫁妆是一定要添补的。”
温青也是个固执人。
更重要的是,温青言必践,践必果,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罢了,既然拒绝不掉,她就另想他法。
温彩道:“回头,你让茉莉再回趟镇远候府,让徐三小姐明儿过府来玩,七公主与我约好了,明天要来找
tang我玩呢,让她过来帮我陪客。”
七公主,这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了,又是皇后娘娘所出。
杜七婶以为听错了,忙道:“你说的是七公主?”
“是呢。你让茉莉回去传话。”温彩顿了一下,“七公主与我、芝姐姐的年纪相近,应是合得来的,你再让茉莉告诉芝姐姐,就说七公主最是个喜欢玩的,又爱新鲜事物,芝姐姐会知道怎么做。”
“小姐,这么大的事,老奴跑一趟,怕是茉莉说不清楚。”
温彩正要回追云轩,偏老夫人已遣了嬷嬷过来:“大\奶奶,老夫人让你去佛堂,这大半日不见,老夫人想大\奶奶了。”
冷昭跟在后面,不同微微敛额,哪有这么想的,怕是老夫人要问温彩在宫里的事。
*
佛堂,花厅。
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都在里面候着了。
温彩见罢了礼,在老夫人身侧的绣杌上坐下。
“彩儿,宫里可好?”
“淑妃娘娘气色不错,今儿晌午我做了一条五斤多的河豚,都吃完了,瞧着九公主和安王殿下的模样,似乎还没吃尽兴。
淑妃娘娘还要我代她向祖母问安。
又问了家里几位小姐学规矩的事……”
她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大太太。
对于冷晓想退出参选的事,老夫人原就有些不大乐意。
老夫人道:“淑妃娘娘怎么说?”
“淑妃娘娘说……二小姐不能退出。”
几字落音,郑氏只觉自己的心都快了几拍。
郑氏道:“五皇子殿下都是同意的,淑妃娘娘怎么能……”
不等她说完,老夫人一个犀厉地眼神,郑氏打住了话。
李氏则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也不能怨淑妃,谁让老夫人和郑氏把冷晓调\教得太好,模样好、有才学,性子又好,就算不做皇子妃,也是要做世族宗妇的。早前,老夫人又与淑妃商量过,说要把冷晓许给五皇子,九月初五就要入宫遴选了,却突然说要退出来了,就算老夫人同意了,淑妃能答应吗?
老夫人冷声道:“就照淑妃的意思办。九月初五,送冷晓入宫。”
郑氏顿有种挫败的感情,虽然一早也知道这退选的可能不大,听了冷昭的话后,她还是有些不忍心,她跟前一儿一女,儿子与她原不大亲,这女儿可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温彩又轻声道:“祖母,今儿遇七公主,她明儿要来我们府里做客。”
老夫人眼睛一亮,“七公主要来?”
这可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公主,更是皇后心爱的小公主,她还有两个嫡孙没议亲呢,要是能娶公主也是件好事,尤其是三房,要是三房的嫡孙娶了公主,说不准也能弄个爵位来。
老夫人忙道:“大儿媳妇,快让人预备精致的零嘴,再让人在后花园搭上秋千,把小姐们玩的纸鸢也备好……”
郑氏正为冷晓的事烦恼呢,早前冷晓听说她可以退选,才欢喜了没两天呢,这会子又让她入宫遴选,便是郑氏的心情也不好,况是冷晓。
李氏起身,道:“母亲,我这就去预备。”唤了郑氏,妯娌俩一并离开佛堂。
行了一程,二人止住脚步。
李氏轻声道:“大嫂,五皇子知晓我们的心思,端阳不是与五皇子谈过么,他不会选冷晓的,不过是到宫里参加赏花宴,吃吃茶、坐一坐就会回来。”李氏的话说得轻巧,可郑氏却明白一旦去了,就未必能如她们所想。
郑氏叹了一声,冷晓模样好,又有气质,一旦入了大殿,就算不被五皇子瞧上,万上被旁的皇子瞧上,且不更麻烦了。早前她愿意,那是因为淑妃许了冷晓正妃名分。如今冷昭问过五皇子的心意,知道五皇子心里有更合适的正妃人选,这让郑氏如何舍得。
因淑妃发了话,老夫人又着人把冷晓送进了专门的院子里学规矩。
冷晓很快就猜到了缘由,心情沉到了谷底。
*
黄昏时分,温彩正在自己的院里用暮食,冷晓来了,她先斥退了左右,直切主题地问:“嫂嫂今儿进宫,是不是淑妃娘娘说什么了?”
温彩原原本本地把淑妃的话说了一遍。
冷晓气得咬唇,“她是我亲姑母,当年不是埋怨祖母狠心么?这会子她……”既然淑妃都是不乐意嫁皇家的,为什么还要她再嫁皇子。
温彩见周围又无外人,低声道:“你哥不是与五皇子说过这事?只要你真心不想,倒有的是法子。到了九月初五时,你把自己打扮得丑些、再故意做些失仪的事不就成了……”
冷晓苦笑道:“嫂嫂还真是想得简单。淑妃娘娘定要我参选心下早有主意,哪里还能依得了我,就算我不去,他日下旨时怕也有我的名字。这赏花宴,不过是个名目罢了,其实各位皇子选中谁、看上谁,是大家早就定了的。”
温彩一时找不到可以安慰冷晓的话,淑妃一定要冷晓参选,想来还是想让冷晓做她的儿媳妇,否则不会如此强势。所有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二小姐,如果不能抗拒,那就学着接受和改变。”
“改变?现下改变不了。”
冷晓一阵悲怆。
在沉默无语中坐了一阵,悄然而去。
温彩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悲从中来。
因着明天要陪七公主玩,温彩夜里睡得早。
次日清晨,徐兰芝便在丫头陪伴下过府来了,直接到了追云轩,两人闲聊了一阵,就听二门上的小厮来报:“大\奶奶,七公主到了!”
温彩对忍冬道:“与老夫人、大太太那边说一声,就说七公主只是过府来玩的,不必多礼,免得扫了七公主的兴。”
七公主怕过谁?在这京城素来都是横着走,能与她做朋友的人,不是溜须拍马就是胆小慎微,唯有温彩让七公主觉得有些不同,这也是七公主专程出宫来玩的缘故。
忍冬把话递到佛堂时,老夫人正准备出来迎驾。
一听这话,犹豫了片刻。
小董氏不满地道:“哪能失了规矩,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七公主呢。”
老夫人想了一阵,摆手道:“罢了,就依大\奶奶的,小姐们的规矩暂且先别学了,让她们去后花园候着,一会儿陪七公主玩耍。”
七公主虽到了议亲年纪,但因得皇帝宠爱,又是皇后幼女,至今尚未提婚事。十五岁这在寻常人家,是到了该出阁的时候,可现在的七公主整日的宫里、宫外地玩闹,就算是这样,每每皇帝看到七公主总多几分宠爱,说七公主是他的解语花、开心果。
七公主的凤辇停在“镇远候府”大门外,七公主好奇地看着那块匾额,不屑地撇了一下嘴,那字一点也不好看。
“冷家人真是没眼光,彩彩的字写得多漂亮,偏找翰林院的老头儿写匾额,一出宫看来看去,都那几个老头儿的字,难看死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相随的贴身宫娥笑了一下,“奴婢也觉得冷大\奶奶的字写得好呢。”
七公主眼跳了一下,“什么冷大\奶奶?彩彩真够倒霉的,嫁了个那么老的男人。”如果,让温彩把冷昭给休了,是不是很好?彩彩这么有趣,人可爱、字写得好,性子也好,应该嫁皇子才对。
七公主这么一想,顿时来了兴致。想到冷昭那张脸,越发厌烦得紧。
终于,看到了温彩的影子。
七公主挑起车帘,纵身一跳,嘴里大叫着“彩彩!彩彩!我今儿专门过来跟你学投壶的。”
温彩笑着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说了一阵,温彩道:“这是徐兰芝,是我芝姐姐,她也会玩呢,今儿我们几个一起玩。”
徐兰芝含笑见礼,心里暗暗庆幸没与温彩闹翻,否则就无法地识七公主了。若还在北疆边城,她连想都不敢想,竟可以得识天朝金枝玉叶的公主,还能与公主一道玩耍。
一行人说着到了后花园。
冷家小姐们已经都候在那儿了,见温彩领着一个衣着狩猎服的少女过来,那少女一身的傲然之气,不怒自威,身后还跟着四名像门神般的女护卫,更有个十四五岁的宫娥寸步不离。
众人齐声道:“拜见华阳公主!公主万福!”
七公主连连摆手,“本公主是来找彩彩玩的,你们莫来烦我。”往四下一看,就见不远处摆上了花瓶、羽箭等物,手一指,“现在就学,彩彩快教我。”
温彩与七公主走了过去,徐兰芝父兄皆是武将,自小就学过骑马,也会一些拳腿功夫,让她玩投壶也是小菜一碟。
冷昤见七公主与温彩、徐兰芝玩得起劲,羡慕不已,又见其他小姐都没过去,咬了咬唇,便走了过去,从忍冬手里接了十支羽箭,用手一抛竟偏了,再抛一支,又偏了。
七公主挑着眉,厉声道:“你会不会玩,不会玩就待一边去,我们三个正玩着呢,你来掺合什么。”
冷昤顿时有种无地自容之感,一张脸涨得通红。
七公主只作未见,将冷昤一推:“别挡道!”
冷昤重重跌在地上,又不敢气恼,委屈得险些没哭出来。
明月庵的冷小姐正琢磨着要不要也过去陪七公主玩,可一看冷昤遭了冷遇、拒绝,也不敢轻易尝试。
七公主就嚷道:“不会玩的就躲远些,别来烦我们。”
几位冷小姐只得打消了念头。
冷晓则巴巴地看着温彩,希望她能叫自己过去玩,使了好几个眼色,偏温彩都没瞧见。
徐兰芝是瞧见了,可她与七公主今儿第一次相识,只不好说旁的话,也只作不知。
冷晓见没人搭理,贸然过去,定会被七公主厌烦,只是忍住了,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
七公主正瞧着徐兰芝,她的投壶技术极好,十支羽箭支支皆中。她微眯着眼:“芝芝,来场女君子的玩法,如何?”
“女君子……”
七公主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兰芝,“敢不敢玩,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闹。”
徐兰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打小也是骄宠的,“你敢玩,我自敢玩。马术、射箭,还是比荡秋千?”
“荡秋千……”七公主扭头看着一边打着秋千架,上面还扎了许多新鲜的小花,一瞧就是新打的,问温彩道:“彩彩,你玩不?”
“玩!”
冷昤正要落泪,一听说她们要玩秋千,立马站起身:“我也要玩秋千!”
“好!”七公主笑着,“我与彩彩比,你与芝芝比,然后胜的再比。”她得意地笑着,要论玩,她七公主可是最会玩的,“比谁荡得高,比谁荡得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