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之时,前殿之中多是仙官们上奏的地方,而前殿之后的偏殿,也大多用于下界官吏们上奏。
所以见玉枢真人侯在门前,我心中也曾疑惑,为何今日的昭华要进这偏殿歇息,还要令金乌守卫尽数护着,生怕有一个外人接近。
我举足不前,心中思量着若是此时进去,怕是那群仙官们又要唧唧哇哇说个不停。
然玉枢真人虽面色不悦,却还是听着昭华的话,走到了我的面前,说:“娘娘,天君正在偏殿歇息,得知进来此,特意请您进去!”话毕长袖一抬,那金乌守卫登时便推让出了路。
昭华所处的地方,大多都有金乌守卫,无非是暗中多,明着少。这原本并不是历代天君能够拥有的仪仗,乃是昭华降生之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金乌化作铠甲守卫护在一旁,这才成了昭华的代表。
左右此番来了也是要同他问个清楚,是否担个罪名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进了偏殿,见昭华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脸色微白,较于平日里不同,我福了福身子说:“这里毕竟是前殿,从前吃过这群老仙官的亏,若是再不多想着些,怕是又要被关进天牢当中吃苦头,您说呢?”话音一落,那软榻上的人也睁了眼睛。
嘴角一抹淡笑,他缓缓下了软榻,取出小桌上仙娥之前送来的果子,说是王母特地命人从不周山上送来的,香甜可口,只是他平日里便不喜这些,索性我来了,赶不上回天一阁。
看着递到面前的果子,我良久都未伸手,心中反复所想只有那画卷中无字天书发生的一幕幕。
缓缓接过,我抬眸问道:“我性子直,不大喜欢拐弯抹角,天君既然知道我想要找无字天书,为何不阻拦,还要偏偏暗中助我解开封印,看了不该看的一幕,难道就是为了两个人在这屋子中演戏?”
闻言昭华倒是也不意外,将手中的果子递到嘴边咬了一口,果汁甘甜。
九重天有自己的果园,只是味道远不及不周山的甜美,西王母深知便每每派人向天宫送来仙果,只为她欣赏的小天君能够尝个鲜,可却不知这送来的果子,近些年只进了一人的肚子。
昭华笑着说:“于三界众人,无字天书不是法器,而是灾祸,可于你而言,却没有什么干系了,知道或许比不知道会好,有朝一日你若在梦中想起我,大抵会释然一些过去,这便是我欣慰的地方,如此你还要追问吗?”不过两三口,便将鲜果放在了一旁。
唇瓣上沾染了果子的汁水,才不那么惨白,可那番言论却不能让我理解,得知这天劫一事,我便不会再有什么一日,怕是三两个时辰后便会被人拉走,同当年的天妃一样,再不知前因和后果。
我忍着心慌,说:“所以,你让我亲眼看见天崩地裂,就是为了能够解除心中疑惑,可在语忧亭时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所见到的那间暗室,也自然不知其中的留语瓶亦或误事金丹,还是说这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眼中,只是未曾言明?”九重天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可和这层关系剥离开,又太过惊悚,怕是一个小心思都瞒不过。
果不其然昭华在听完后,面色一顿,像是思考着什么,却又始终未开口明说,只是静默。
适才我也未能想到这些可能,毕竟如栾溪所说,所为的封印,只要会了心术就可以解除,那冰棺上的封印也都会一一解开。
可无字天书这等的法器,他怎能回随随便便下个封印,除非所潜入的人,是他自己想要放进去的。
想到这种可能,我猛然抬起眼眸看向面前一脸淡然的人,他却笑出了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一般,见我神情疑惑,昭华才说:“三界之中,我应该亦或是可以相信谁?”挥袖指向窗外一众,声音带了份沉重,又说:“自坐在这天君位置上,三界之中就不会有我所信任之人,可却偏偏出现了你!让我也知道了什么是贪念,什么是情字,就如你在无字天书中所见到的那般,这件事早在很久之前就预料了,可那时无你,我并无私心,斩落情丝只是为之后做打算,而今只怕那一日后,你会怨我不守约定。”
若是心中怀揣天下,却又偏偏遇上了自己心爱之人,的确在两者之间很难取舍。
想来这天君之位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我看着那抹背影,心中竟泛出些许酸涩,大抵是院落主人的身体在作怪,捏了捏袖摆,终是上前两步,说:“既是早前就已然预料,眼下还是没有法子避免吗?”能入天宫者必然是才华横溢,能力出众,而今商议不出法子,便是失职了。
谁知昭华闻言一笑,转过身,语气中带了几分孩童气说:“若是尚对天劫没有对策,你可会怨我有一日会离你而去?”他的语气带着顽劣,眼神却极尽真诚,让人能够感受到心中那份痛楚和不甘。
可既做了天君,定然是要为三界众生所虑。
不知当初院落主人做了什么打算,可若换我而言,既然躲不掉,那不如一同应对,挤出个笑脸道:“若有一日你需独自面对天劫,那可否允我陪你一同,独留在世间太过寂寞无聊,还是跟着你更欢快!”走到小桌旁,拿起那缺了几口的果子,啃起来。
昭华一笑,若当年未曾有苍翼暗杀一事,或许一切都会如当下。
殿门被扣响,玉枢真人站在外侧轻声低语,许是见昭华在偏殿歇息多久,前殿那群仙官等得久了,怕有怠慢。
昭华一挥手,正在啃果子的我神情一愣,不知是该扔了果子,还是该继续换个新的吃吃。
昭华垂眸说:“许久未离开天宫,可愿跟我去个地方?”
我连忙点了点头,扔了手中的果核,又转过身向口袋中揣了四个果子,才匆忙跟上昭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