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那道戾光是何方仙者飞出来的,只晓得我追到冥帝司落下之处,仍留有余息,也自然不用提那本就术法不精修为不济的人了。他栽歪在天禄阁后方的一座偏殿的侧面,借着皑皑白雪之上,方才得以消了这下落时自伤的力道,却也落得极为狼狈,想来自承了东海归墟之主的位置,他万万年里也没受过这种待遇,我一面挡了崔公公,一面又避开宫人,方才探出手将那痛的呲牙咧嘴的人拉了过来,好在他自身上装得灵药齐全,几粒吞入腹中,这法术的伤痛也已然减半,只剩下我还呆坐在一旁的青石阶上,心中想着皇帝老突然生了重病的事情。
他揉着受伤的肩头说道:“我这厢才为你受了伤,你不紧着过来照看着伤者,却一心忧虑蹲在这台阶上想着心中情郎,我这数百年的好友交情委实浅薄了些,这凡界四季一过,你便要将我忘了,”话毕还要抽泣着几欲落泪。
由着冥帝司一说,我起身道:“倘若你有天禄阁里躺着的那皇帝老一半病弱,我都愿意日日忧思你!可你是仙,他是凡人,纵有人间百月,也不过弹指刹那,令人怀念不及。”
冥帝司一挑眉:“你也晓得那人皇毕竟是个凡人, 譬如方才我受到术法攻击,这一切都已然说明凡界不安全了,纵使你能一而再逆改凡界运势,可这凡人的寿命是早就记在了阴阳簿上定好的,你有心也不能改了老天爷定下的规矩,原本这人皇便早该丢了性命,若非你而再的从纵相阻,新朝鼎力大晋早已是史书上的一个过往,栾溪如今已然决心遁入空门,心念那苦命书生,也都是执念,你是不是也该学学她,放一放心中的那份执念?”
我眉眼一横说:“即便是要放,我也要先查清楚那用术法的人是谁,这凡界人皇究竟为何突然生了急病!”
这厢还未等冥帝司想清楚我的意图,随着嘴角一抽,我便已攀上高檐,崔公公不让我同皇后在天禄阁正门进,那这从屋顶上悄然落下去,自然也不算有违背。这晋朝民风虽十分喜好朴素,可皇城却建立的极尽奢华,整座天禄阁竟铺的都是上等琉璃瓦,明眼耀人。
我将将在积雪上一抖,险些滑下去,只得一手摇摇晃晃僵持在半空,一手提着裙摆祈求着上苍能垂怜。
诚然上苍并不喜欢我,脚下琉璃瓦一个颤栗,身子便栽歪下来。
冥帝司扶着受伤的肩头,指尖一探覆过来一朵腾云,我将将落下殿顶之时,便是一整个人尽数倒在云团上,好在腾云落得位置极好避开了殿前候着的崔公公和侍卫。
我一脸唏嘘,拢了拢裙摆才算罢。
冥帝司浮在半空中一脸调笑的靠过来,折扇敲了敲,便被我抬手挡了回去,他却挑了眉看戏道:“从前你同人皇闹别扭,一股脑说要回幽幽谷,那时也不见你有如今的这份心,怎么这厢知道了人皇命不久矣,才晓得什么该珍惜什么又该难忘,莫说话本子上那些情话当不得真,有些却也是时时提点世人莫错过......”
不想再被念叨,我索性不理会冥帝司的声声言语,伸手一顿翻开了其中一块琉璃瓦,见恰巧是天禄阁暖阁中的书案上方,我便转身双手齐下,借着身下腾云的遮挡,探出脚尖踏在横梁上,身子已然稳稳落进了屋中。
热气弥漫,却唤不醒龙榻上的那个人。我发鬓凌乱从横梁上跳下来走至榻旁,仍然不敢去相信,那个曾经对我柔情百种的皇帝老,如今躺在这,乃是因为阴阳簿上寿命将至,而造成一切恶果的人竟是我这个自私的人。
我溜进暖阁没多久,冥帝司便也跟了进来,见我呆愣愣站在龙榻旁,便也没再多言,毕竟天君闭关之前好在留下了假身在皇宫,纵使仲灵心切进来看见了,也只会以为这是恶病所致,只是这份心伤不知又要过了几百年,方能化解。
那双眉眼,我曾经便以为在梦境里见过,此时他安然躺在这里不动,我才晓得那时梦里的人就是他不假,只不过月光遮挡,让这一身明黄成了白,从前听不清的情话此时也记了个清楚。
梦中仙不假,可他却十分不幸爱上的是我这个不仙不魔的灵者,避不开幽幽谷结界,一个凡人又是以怎样的命格能闯进来,十里长情不忘,已然回了我曾醉酒时与他许下的点点心愿,可是我醒来的晚了,若是如此我便该早些掳走栾溪,管他什么文曲星下凡救世,亦或是凡界百年的气运,都来不及你对我的重要。
眼中的人影渐渐被模糊,我探出指尖描绘着他的眉眼,却被那冰凉的温度,吓慌了神。
我虽在九重天学识不算多,也晓得人死体凉,可皇帝老只是病疾,为何这身子也是冰凉的,一时心头慌乱不成样子,才想到了身后的冥帝司,投向了探究的目光。
怎奈冥帝司上前未曾探过皇帝老的脉象,只是默默的将我拉到了龙榻的远处,叹息了半响,才道出一句气数已定,再莫要强求无用。
是啊!他因我而乱了一生命格,耗费心血守护的半壁江山也丢了,如今再来强求又能有什么用。
九幽地府里的帝君虽生得一副活泼性情,却也对凡人寿命看管得紧,如今凡界气运已然乱了近大半年,他不会不知,更会晓得这多半年来的寿命,乃是皇帝老悄然偷来的,我不愿相亲眼前的一切,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开始,从九重天上开始,都是因我而起。
这番心头一急,身子仿佛犹如火烧一般,竟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冥帝司探手一识,方才晓得那远处闭关修炼的天君,也是爱极了,竟不忍仲灵受自责苦楚,抽离分身在梦中扮起了俏郎君,可这风花雪月中,即便代价大了些,也是眷侣衷肠,该有得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