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远走后我便倚在榻上吃着坚果,足尖轻荡在裙摆处,一来一回间起了涟漪,冥帝司却突突在半空中现身道:“你自是在这处悠然自得,可晓得那书生为你肝肠寸断,我在宫门前都嗅得出那股子心伤,忒丧良心!”话毕处不由得啧啧两声,以示自己心中为其的不甘,可怎奈抵不过一捧瓜子壳扫去,换了位置扫了广袖,这凡尘俗世中最见不得酸情的,也不该是冥帝司,我抬了眼眸说:“他此番进宫是为了商量营救栾溪的事情,虽说之前我冒死将她从天牢中救出来,皇帝老没说二话怪罪,可这宗卷上所述的罪名却还是担在了栾溪头上,弄不好太傅府要满门上下赔罪,罪孽太深怨念难除,总该想出个好法子。”
冥帝司听了也赞同,只是还未等他道出个只言片语之时,暖阁外边,便听到崔公公一声通传,竟是多日不见的皇帝老过来了,我一扫衣襟上的果壳,那刚刚还浮在半空中的人,便不知何时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了。
我缓步出去行礼,声音不卑不亢:“仲灵见过皇上,只是圣旨前几日才转到天禄阁这处,不知皇上为何还会大驾于此,莫不是这旨意只是针对臣妾一人而立,与您而言,根本就是个不用守的空幌子?”
皇帝老闻言眉头微微皱了下,才低声道:“你莫要顽劣,有些时候也该顾念着我的立场。”
我嘴角一撇,这怕才是皇帝老心中所言,到底是帝王,赏花弄月是一个胸怀到了正事又是另一个,活脱脱将一人二面演了个透彻,可也更加让人厌恶,虚假的竟不如九重天真实。
晏修远乘轿到了闹事,金陵城中最为有名的酒楼,只一壶清酒相伴,坐在临街的雅间里自酌,心中每每泛上的酸楚,皆被酒香所压制下去,耳畔处回荡着栾溪于十里坡所说的誓言,转念一变,却又成了方才暖阁中我与他所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一番变来变去,这醉意上了头,他有些混沌了。
忽而侯在酒楼下的小厮跑了上来,见自家大人喝的烂醉如泥,也不知该不该将楼下的信差大人叫上来。
思来想去之间,晏修远又就着酒楼外的风景饮下了半壶。
小厮左右心一横,便抓起了晏修远垂落的手臂,一个用力便将人从椅子上扯落了下来,正正看到了门口的黄衫带刀侍卫,他眼中突觉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亏得那小厮提醒了两声,方才附身作揖道:“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侍卫正经威严说:“皇上命本将转告晏大人,皇嗣被害一案,洛娘娘已然认罪,罪状于皇后所交,切勿再做徒劳功......”
仿佛就在那侍卫转身的瞬间,晏修远的酒意已清醒大半,忙不迭的追上去,却只扑了个空,只不过传话,又怎能知君意。
可这卷宗之罪一旦认下,纵使后期能够翻案,这太傅府上下的性命又要如何能够保住,晏修远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酒楼外的石阶上。
皇帝老不言语,我便跟着沉默,一来是不想生事,二来则是冥帝司之前曾说过的耳旁风,无论哪一种都不能惹恼了,毕竟如今是有事所求。可谁知我这厢不想再生事,却抵不过那人的气焰:“皇嗣一案被翻皇后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洛紫珊虽说曾是皇室中人,但如今毕竟已废黜了品阶贬为庶人,加之前者有避退之嫌,所以罪责必然不会太轻,这一点晏大人可与你提及过?”
唔,这一点晏修远倒还真没有提过,单单栾溪现如今的处境,他也是一点半点而都没提。
可皇帝老这番话说的太过凉薄,虽说栾溪与他并未有夫妻情深,可于世人眼中,他们到底还是有过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这般见死不救,未免有些太冷清,我努了努嘴却又不能当面反驳回去,只得佯装出一副似笑非笑般的面容,对上那副没有甚大变动的眼眸,曾经竟还沉沦在这样如星海般的眸子里,心中陡然一惊,委实有些见识短浅了,待过些时日晋朝末路,必然要向冥帝司再多讨些话本子来看看,以增功力。
许是皇帝老看出了我眼底里泛出的冷笑,眉头一皱道:“你若是不喜我来这,走了便是!何必硬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来逼走我,你我之间不该更坦诚吗?”我嘴角一抽,翻了个眼皮反呛:“既然皇上已经看出来了,那仲灵也就不做这些表面上的功夫了,您该晓得我出自于太傅府,且与洛紫珊交情匪浅,此番她落难我岂会坐视不理,您却好在此处明明白白将厉害说了明白,却又私下不阻拦我劫劳救人,那这就是徇私枉法么?还是说你是在一步步助纣为虐,帮衬着皇后及梁相国,吞并自己祖上所打下的整片江山?”
皇帝老一愣,没能料到我性子这般刚烈,原以为不过是个由头,借此事两人只能尚且能出个缓机,谁知话锋转得太快,这缓机没来却先成了剑拔弩张,字里行间竟没谈出半个情字。
我的确是很恼怒,但却并非是因为今日,乃是因之前,栾溪被皇后一举翻了案,他作为一国之主,整个皇城之中唯一的主儿,却未能说出半句话,来挡一挡,任由东宫胡作非为,将原本没罪的好人,硬生生扣上了罪魁祸首的帽子,试问到了最后,无计可施时,再过来跟我论一论如何处置,这整件事的所有,难道还能再提得上半个情字么?
我于话锋上未退半步,皇帝老亦是站在当中未退,僵持不下,他叹息一声,僵在半空想要拉住我的手,缓缓的垂落下,离开了。
一早便料到说了实话,就会是这般伤人的结局,倒不是不认同冥帝司所言,只是对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