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以为没有驳了皇帝老的面子,便说:“皇上此言尚有不妥,且不说皇城之中百名医官都是为您恭候着,单论时时调养身子,您便不可能有病重卧榻的一说,再则仲灵如今已属皇上的妃子,世人说的好夫唱妇随,倘若皇上真有一日遭了此难,那仲灵必然也是要久伴不弃,步步相陪,万不能成了此时古丽唤人不得的惨境,但说到底这惨境多多少少还是跟自己有关系,所以只要皇上能在后宫真正做到雨露均沾,届时肯陪在您身边的妃子,确确然也不会只有仲灵一人了!”话毕心中不由得骄傲一番,毕竟这番话乃是我百年间里说过最为得体的一番话,句句在理,又极为公平。
皇帝老神情一变:“仲灵的心可真如这话说的一样,要我在后宫能雨露均沾?此话不同于旁人说的冷清,即是说出来便要将那颗系在你身上的心,再伤几次!”
我有些愕然:“皇上此话严重了,仲灵怎么会说些让您寒心的话,虽说后宫之中妃嫔姐妹众多,但真能得君心者,却也不过就那么三两位罢了!就算是要雨露均沾,倒也不至于成了皇上您的什么困扰啊,自然也就谈论不上什么冷清了,更何况也不过就是赏花赏月赏人心,于您而言也只是膳食多吃些,仲灵自晓得这份情理,就如皇后娘娘时常在后宫对我们的教诲一样!”
皇帝老默然:“皇后所教诲的是什么情理,而那情理却又怎么懂了我的心,仲灵你可曾想到过?”
我惆怅道:“皇上这话仲灵听不懂,皇后归位后宫之首乃国母自尊,自该是处处为您所想,”皇帝老神情愈发复杂,我抬了眸继续道:“可女人的性子终究是女子,皇上所想要求的若还是从前与仲灵相守曾约定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怕是此生定然无法实现了,莫不如做个好皇帝,在前朝及后宫中尚且不留遗憾,又有何不好呢?这世上原就有些事情论不出道理因果,不过都是个念想,曾入过心田便已然是好了的。”
皇帝老许是被我这番言辞伤了心,沉寂了许久,方才说:“既然仲灵是如此想,那我晚些时便去找古丽,如此一来也算允了你这白日里的一番心血。”
这话说的略略带了些醋意,实乃这醋意本该是我来说,却让他抢了先,继而心中一堵,便说了出来:“皇上体恤仲灵,仲灵自当万分感激,这厢便先带古丽叩谢皇恩了!”
皇帝老眼底的笑容僵住:“你每每便要来我这说些口是心非的话,来伤我的心!”
我淡笑道:“仲灵只是体恤皇上,此时所说的话也都是应说的,万没有什么应说不应说,还请皇上莫要无端揣测了。”
话毕附身行礼。
皇帝老坐在原处未动,让人看不出神情,只晓得他往常这番神情时定然恼了,可如今古丽早已时日无多了,若还顾念着情分,这份情便更应该重些,我这般想着便自顾自下了软榻朝着寝宫外走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使人心尖染上丝愁绪。
一株青仑树下灵气衍生。
好似,有人也这般偷偷看过我。
就在我刚刚离开寝宫,原本寂静的屋内,起了云雾,昭华微微皱了皱眉眉头拂袖过去,扫清了云雾,使得匆匆赶来的人露了脸。
冥帝司将将笑了两下。
昭华才道:“人魂那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果然什么小计谋都瞒不过天君,此番古丽患病,虽说是由命格里带来的,可这三界中却还有一人能将此事化解或提前。
冥帝司作揖:“落引花已入人魂体内,相信不出半月便会逐步将碎魂渡回原体,天君大可放心!”
昭华点了头:“这样便已很好,”转瞬又抬了头道:“她事事只会想着旁人如何如何,却从未想过自己,日后你在她身边处处提点着些,免得又着了什么人的道道!”
冥帝司一愣,这话说的竟有几分别离之意,不由得诧异问道:“天君这是何出此言,约莫着两月后这人魂便已离体,届时该有的都有了,仲灵也总该念几分天君您的情面,为何又要帝司去时时提点?”
昭华神情沉重:“人魂不在,凡界亦是不在,而本君也自然不能再陪在她的身边。”
冥帝司哑然道:“前些日子见玉枢从天一阁发出密鸢,说是天后已然下凡多日,好似此次天劫异变与此有关,彼时晋朝气数已尽,天君不在当人皇,可是要回去了结天劫?!”
这原本只是他心中万万年里的一个猜测而已,如今久居天一阁多日的玉枢也已然察觉,怕是这件事十之八九便是缪若所为。
见昭华未应声,冥帝司又道:“帝司从不敢妄言天君的所作所为,只是天劫却都是一代天君的气数,您这番了结了天劫,这......这如今对仲灵的一片心,怕是也付诸东流,更何况依照她的性子知道了实情,难免不会做出些什么糊涂事儿来。”
昭华闻言皱了眉,淡然道:“她的性子虽然冲动,但却不会茫茫然,如今栾溪仙缘未成,仙身也未筑,你只需日后在她身旁提点着,她便不会晓得曾有个人,在身后做了些什么......”
冥帝司望向昭华的眸中映出了一抹萧索和凄凉,心中一酸哽咽伏地:“帝司,遵命!”
出了皇帝老的寝宫,鼻尖处再也没有那抹凛冽异常的香,天空飘下的一枚雪花还带着凉气,我站在当中静静想着,从来都不是想要忘便能忘了的,正如当初我与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确确然是下了决心,奈何仙凡有别,我冲不过去的铁索连舟,又要他一个凡人如何承受呢!倒不如借着人魂一事了了此情,还彼此一个干净。
只是不知为何这才走了两步有余的路,脑中便不时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犹如回到了元界,亦或是什么异地,神识浮动,我不得不支手扶在一处稍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