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盯着宫女问道:“你且说的清楚些,什么叫做皇上下了令,难不成你家娘娘病重,到此时都不能招太医寻病么?”
宫女闻言望向我的神情中带了一丝丝的怯懦,试问整座皇城能让人人惧怕的,除了皇帝老又有谁呢。
一丝恐惧蔓延在心,我挣脱了宫女,一步步朝着古丽所处的卧房走去,却见房中仍有人不断端着装满血水的铜盆跑出,即便只剩下三两月的光景,她的一生也不该是如此的结局,这般想着那病榻上的人也终是见到了我,眉宇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留下无尽的愁苦,我晓得,她心中所念念不忘的人,却也伤了她最深。
悄然坐在病榻旁,看到了那浸在水中的一方帕巾,染红了水。
古丽性情虽不稳,但却也不是一个没甚眼里见的。这厢晓得我是问询赶过来探望她,脸上渡了层难得的笑意,才刚想张口说道两句,却又被喉间涌上来的一股腥气呛住了,一旁的宫女见状连忙递换了帕子,那本就染红了的血水愈发鲜红,我见着心尖不忍,便想暗自给古丽喂上一两个灵药仙丹,脑中却又想起前不久冥帝司所说,此病乃是命格中不全所来,即便用尽了天上地下难寻的好药,怕是也抵不过香消玉殒之时。
许是我这番探望使得古丽病情反复,一旁的宫女顾不上之前皇帝老下的令,直冲冲去找了随行医官来,我不好挡住了路,只好侧身顺着离开卧房。
远离了那阵阵血红的愁思,我望向白雪,心中十分憋闷。
思量着,左右两三月光景,不如给个圆满结局,皇帝老一生亏欠太多,几时有人伤心,几时有人欢喜,却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可人若不知便不晓得心疼,这厢眼睁睁看着古丽为情所困,又怎能不做些什么弥补,拢了拢身上的裘袍,顺着才刚清扫出来的小路,我走到了皇帝老的寝宫,于正中央宫人最多的位置行礼:“仲灵请求面圣,还望崔公公帮忙通传一下!”
崔公公见惯了我自由出行皇帝的寝宫,这厢真依照了宫规说来,反倒显得很不自在,在原地愣了半响才说:“好说好说,娘娘今个儿倒让老奴折煞了。”
连个情面都没有的客套,却是我在凡界学到最好用的伎俩。
我微微福了福身子以示对崔公公的话,既不失了照应的交情,又不失后宫妃嫔之间的礼仪。
皇帝老自是不会拦我,见崔公公点头哈腰走出来,我便面色一禀拢起裘袍,直接掀了暖帘进寝宫,想见一眼那冷心之人。
许是我这走的有些突然携来一阵凉风,皇帝老皱眉:“你总是这般风风火火,如今从古丽那处一路疾走过来不嫌疲累?”
这番话说得倒还显得我多管闲事,不由冷哼一声道:“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仲灵虽说处事有些鲁莽,但为人却甚为懂得感恩,自是古话在先,一日夫妻百日恩,您的妻子病了,为何不让人宣医官诊病!”
我说话语气十分呛,皇帝老听了眉头紧锁。
他放下了茶盅:“古丽那处的宫人连此事都与你说了?这后宫虽说只是皇室内眷,说到底也是关乎于前朝,”话毕望着腾腾热气又道:“从来都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走进来,亦或是走出去!古丽虽不是我晋朝之人,却也逃不过此法,她本就是倭国留在我身边的质子,假若战事一起,夹在我和她父王之间又当如何,归宁之心皆有,回去却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原来古丽的处境从来都不比我要好,心中一酸,我哽咽道:“如此说来,皇上您这反倒是在帮衬古丽了?可她日日病重在榻上所期盼的人,却从来都不去理会过她,那份盼了太久的心也是会累的,即便她是您方才话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人质!”
皇帝老闻言抬了头看向我,眸中的神情甚为清明,像是猜透了什么,才问道:“之前你未入冷宫时处处与古丽针锋相对,今日却话里话外都为她着想,这一趟冷宫之行,对你而言作用甚大!可我也并非是你话中所说的那样,一个冷心冷血的人,只是在有些事情上不能倾注太多,那依仲灵所言,如今我应该如何去对古丽,方才是能不负她这一片痴心呢?”话毕一股暖意袭来,我晓得是他将怀中的暖炉给了我,心中所喜欢的,便每日捧在心尖尖上,一旦厌了倦了,便放下再不理会。
我垂眸说:“我今日在古丽房中所见,那病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大好,可人都要有个念想,终日达不成的念想,便也不再是念想,反倒成了个妄念罢了!”
皇帝老点了头:“如此,仲灵是想我日日陪着古丽?”
虽说这原本就是我的意思,可皇帝老这番直白说出来,便又让人免得气噎。
我转了转手中的暖炉,努了努嘴说:“如今古丽卧病在床,左右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皇上只要能抽出下朝的空闲,便能将这痴心用不辜负!”
皇帝老沉声:“自是仲灵所要求,我应下便是!”
寝宫内紫香炉缭绕,映得人眉眼间生了层轻雾,皇帝老倚在小桌上不知道才思量着什么,我怀中捧着的暖炉却愈发的烫手,自是来时所要求的事情已经办成,也需得给人家些许情面,这般想着我便解下了裘袍将暖炉放回了原处架着,便自顾自坐在一旁剥着柑橘。
皇帝老却忽然说道:“如若有一天是我病重在榻上,仲灵可曾会像今日为古丽觐言时一样,整日陪在病榻旁,也不会辜负我这片痴心,宫墙之中隔绝的又岂止是女子的伤心伤情,尚有些说不出来的伤,方才是最为伤人的!”
我将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殊不知为古丽所言,乃是因这原就是自己的分内事,于皇帝老而言却是另外一回事,确确然不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