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堆上徐徐起了青烟,木架上的红薯泛出香气,在这宫墙之中成了独有的一方景色。
我转了转,也不去叫身旁陷入冥思的栾溪,晓得从情中抽离开来尚且需要些时日,挺过去便是。
抬手向火堆中加了些许的新柴,顿时噼啪做响。
许是这噼啪的燃烧声,将栾溪唤醒了,转过头来看着我双手互换剥烤红薯。
她说:“那一日夜里,照拂了你两晚,还清了那份救命恩情,却还不清姐妹之情,所以无论你信或不信,那藏红花都不是我拿去陷害你的。”
碍于手中的红薯十分灼烫,我只得抓起一头趁快剥皮,方才得出了空闲分神来听栾溪的话,只不过藏红花一事,远不抵痛失童子一事来的更伤。
我眉宇间一扫,将剥好的红薯递过去,说:“事都过去了,更何况自来我便信你,那藏红花的始作俑者,不会逍遥太久,放心吧!”
栾溪咬了一口软糯甘甜的红薯,声音哽咽道:“那时皇后不抵皇贵妃权势多谋,只得暗中悄然动作,而后你宠冠六宫藐东宫之威,皇后便借贵妃的手,将你一步步从宫中避离,成了靶子。”
我神情一愣,这皇后倒真的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皇嗣一案会审后昭华坐于寝殿静等,不一会清风拂开小窗,冥帝司显了原身,揖揖手便算是行了礼数,方才站在正中思量着余下的话。
朱笔缓缓落下一字,那份期盼已久的折子,又被退了回去。
昭华放下朱笔,神情淡然:“皇嗣案已毕,栾溪此时应在冷宫处学识,你自寻了由头教授,仲灵便知余下该怎么做,待到仙缘已成,凡界便又是另一番光景。”
冥帝司自知其中道理,却垂眸踌躇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将佛门一事说出来。
可此事终究是件他不能处理得了的大事,忽而神情一顿,抬手看向昭华:“帝司今日在冷宫见了栾溪,知晓的事情却并非修习仙缘这一事,也不知是因乱了命格运势,还是如何,此时竟欲遁入空门了。”
昭华抬眸:“仙缘修习本就不稳,加之此时栾溪神识已被往生业火燃尽,在生死劫中出了空门之意也不算是什么意外,左右不过四季时,你且先好好辅佐修习着,日后再看下文吧。”
冥帝司望着昭华点头如捣蒜,琢磨这将此事办妥帖。
只是这头点得快了,便也多了些麻烦事。
昭华缓缓起身对冥帝司说道:“五百年前九重天大乱,仲灵终是被人暗自偷取了一缕神识,此番古丽降生在凡界成了贵妃,虽那凡胎本是假的,可伤了人魂便也会伤了她,寻个时日将人魂收回,待我重新注回原体,了了这一处。”
冥帝司站在原处脑中不甚浮现出了仲灵失神的一幕,越是深爱的两个人,所遇到的坎坷便比常人更多。
直到二更时月光撒在地面,映着篝火堆上的火光,我才生出了几分懒散之意,想起了曾经过往的种种。
我向身旁的栾溪凑了凑,十分感慨道:“无论以后你我还会不会有此间的相依,从前拥有的,便已足够余生!”
栾溪自以为那话中说过的从前,乃是乱世街头的相遇,却不知九重天时历过的种种,却也察觉心头一热,点了头一同望月烤火。
忽而冷宫前有人扣了门,说是从天禄阁而来,请仲娘娘回宫。
我回了神,晓得皇帝老所要求的,缓缓起身离开栾溪,裙摆扫过了院中落叶。
虽说正逢秋时夜色却甚好,浩大的明月当空,又好似曾经在晚晴中可见那罚桂的人,在无尽无休的岁月中,有了一丝曙光。
皇帝老料想不错,若是赐了妃嫔寝殿便欲遵礼法,需日日翻看绿头牌才能得以与其相见,那像如今这样方便,只需命宫人唤一唤,便可将我带领过去,丝毫不为礼法而犯难。
一进寝宫,便嗅到了其中的果香,免不得被勾起了味蕾,我一手撩开珠帘追问道:“原来皇上这般急着寻我回来,是在寝宫中备放了我喜欢的吃食!”话毕嘴角一抹笑意,便向着不远处软榻上坐着的人走去,发鬓上步摇乱颤,他却只一脸宠溺般扶了扶仍由我扎进怀里。
闻着怀中人身上独有的一股馨香,昭华整日漂浮不定的心也得以安稳,纵使周身痛楚,只要有此间的温存失去再多又有何妨呢。
指尖略过臂下搭在了矮桌上,我眸中一喜,抓这个香桃欲挣脱怀抱,却被皇帝老禁锢在怀中笑道:“自打入宫以来你便没个听话的时候,以后又该拿你怎么办......”
我半仰着头,看着那双似海的双眸。
不觉间,脑中竟闪出了昭华的面容,那本该沉寂在回忆之中的一颦一笑,此时却分外清晰浮现,又恰似那花瓣陨落时,我心中留过的期盼。
皇帝老见我呆愣愣望着他出了神,长手一伸直接将人同香梨圈入怀中。
我也不扭捏,倚着皇帝老说:“此番皇嗣案大破,还多愧皇后娘娘的支持,仲灵明日想请皇上陪着一同去趟东宫致谢。”
拗不过那一双眸情四溢,昭华点了头。
我浅笑得意,需知与皇后那遭未能了结的事,才是我此时心头上的重中之重,届时也要探清那住在东宫的仙家,究竟是个什么人。
待午夜深时,昭华从龙榻上缓缓起身,端坐在一旁看着昏睡中的女子,他日日夜夜所忧心,终不过那一日天劫到来,在你心中可曾如当初。
时至第二日一早,我从梦中醒来身旁早已没了皇帝老的身影,只留下不过三两名侍女静候。
我望向一旁小窗,那阵阵清风之中藏匿了些许身影,继而嘴角一翘,命宫人尽数退下,方见那人落在了屋中。
冥帝司转了身望向我的眸中带着笑,只是此笑并非寻常的那股笑,令我心尖不由一颤,随手拽过龙榻上的枕头一扔,正中那人胸怀,皇帝老寝宫的物件,确确然要比晚晴坞里的要强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