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皇后佯装的大方,暗自掐坏了掌心一派安然,眉宇间没有丝毫不悦之色,竟应了皇帝老的所求,将如今后宫局势,细细勾勒在心尖缕清。
皇后继而说道:“皇上宠爱仲灵妹妹,臣妾自是十分清楚,可毕竟祖法不可违,倭国公主身份尊贵,加之又是联姻而来,总要顾忌些,如今大婚不过一日,臣妾怕此时就恢复了仲灵妹妹的品阶,会让倭国使者生了疑,反倒是坏了最开始联姻的初衷,那样便得不偿失,但,若皇上执意如此,臣妾自会立即着手去办,只是之后种种波澜,怕是会让您更加费心,臣妾斗胆,还请您以朝堂大局为重!”微微俯下身,看向一旁的我又道:“今日一见仲灵妹妹甚为识得大体,想必也能清楚此时朝中近况,虽说是于晚晴坞禁了足,可如今你既是出来了,也无人去治罪与你不是?皆是为了皇上好,还请妹妹能够多担待些。”
真是生了一副伶牙俐齿,里外都反不得。
我未吭声转了头,看向一旁同样未作声的皇帝老。他该晓得今日我此行并非是为了什么品阶而来,这幌子委实大了些,加之担了不洁骂名,却不能出声驳回去,如何让人咽下这股气?鼻尖发出闷哼,足尖于罗裙下荡漾了半周落定,转瞬又探出去踢了踢他的龙靴,总算是给了个反应。
皇后见状眸子暗淡了几分,皇帝老极为聪明的领悟我心中所想,张口胡乱寻了个借口转了话题,后因古丽归来草草结束了。
可皇帝老下的这方逐客令,却未捎带我,杯中茶已成半凉,他自是清明的开了口。原来那日懿旨下,于后宫之中起了风波,风头不在,人自然便不受待见,谣言被人传得多了朝野中就有那不知情的臣子相信,而这臣子中独属晏修远耿直,折子上内务府,竟是来讨军饷案的报酬,惊动了朝堂。
他说的含糊其辞,我便张口问道:“难不成后宫之中皇上几时纳了新妃,臣子也要搬上朝堂当做国事理论,若是皇上赢了便可为妃,倘若没成便不为妃,如此荒谬?”
皇帝喝了口凉茶,摇头道:“倘若是如此,我倒愿意借机遣散六宫,只留你一人相伴左右,可晏修远所求的已犯了君威,竟妄想动我枕边人。”
上清军饷案解了前线之急,晏修远听闻后宫传言,冒死进谏,递了折子请皇上下旨休妃,予他半亩良田,辞官回乡。
我未从这番话中回过神来,他却伸出手,猛一收紧了臂膀,耳语:“你可曾......对他动过心思?”
晏修远所为是个汉子,可我并非是红颜,干笑道:“没心思,仲灵只想简简单单度过余生,不沾惹情爱,更不想被别人所爱!”话毕身后人一阵静默,抵在肩窝处,又像是候鸟歇息般,沉沉的叹息了声,便松开了紧扣的怀抱。
他俯手而立看向别处,低声道:“之后种种便如谣言说的那样,他跪于宫门,以死相逼。”
至于谣言中未能提及得便是宫门后话,晋朝四邻皆是地处蛮夷小国,物资匮乏气焰却胜,此番见倭国联姻成功,便合谋欲再起战乱,皇帝老借机抛下了一道折子,若是晏修远可平定四邦安宁,此事可商。
可晏修远担的是大理寺少卿,并非什么武将战候手握重兵,此话不过是皇帝老缓兵之计,不想君臣之间太过难堪,他便一怒之下跪于宫门以求天子方识初心。回到晚晴坞,我不由得啧啧两声,这做法当真是很鲁莽。
晚晴坞当中院墙被粉红色蔷薇爬满了,栾溪站于跟前,听到脚步声转了身说:“早上听人说你进了天禄阁,可还好?”
我摇头失笑,答道:“没有什么事,那古丽公主未得皇后精髓。”
然而我并未猜到,栾溪心中刺痛。于宫墙甬道之间,并非只有我同皇后古丽三人,暗处中藏着人,将初时的胡话听了全,晓得晏修远获罪,其原有并非政事,乃是事出后宫,试问近半年中后宫没发生什么大事,唯独要算大事的,必是晚晴坞这一桩,如此想来心尖凉了半截。她不是不知晏修远的心思,只是未料到这份心思竟比他一身报复更为重要,不顾朝堂安危,抛官弃职下跪宫门相求,单单只为仲灵,可却视她不见,城外十里处上清水牢之中,皆恪守礼法不离一饭恩情。
然恩情不似情缘可与日俱增,待哪日寻机会还清,此后再无瓜葛,栾溪藏于暗处,甚为明了其中道理,悄然压下了心中酸楚,并未出面与我并肩回皇后等人,只是眼睁睁看着一出闹剧变大,争夺到天禄阁,便转身缓步回到晚晴坞静坐。我见栾溪许久未应,便问:“可是这几日照忙碌生了累?好在如今我无碍了,你快些去休息吧。”
闻言指尖一顿摸了花枝荆棘,栾溪蹙眉收手,浅笑:“没有,许是夜里多梦未能睡的踏实,有些走神罢了!”
我虽心生疑惑,但却未多想,点了头:“那我先去梳洗,实在不成样子了!”
人影渐远,栾溪才看向指尖那抹血珠,正如她此时的心千疮百孔。
倘若没有仲灵,没有那夜梨花树下的情,单恩情初衷,晏修远何故能不被感动,这场姐妹之情,为什么偏偏要与他来的凑巧。栾溪站在原地红了眼眶,于仲灵亏欠,于自己这颗心何尝又不亏欠,从不晓得自己会如此嫉妒仲灵,在得了晏修远的心又夺得盛宠,她这一生的男人,竟全被好姐妹抢了干净。
入了夜,栾溪备好晚膳收整行囊,披了件暗色的风袍走出宫门,直奔太傅府而去,朝中之事若是问了旁人会起争议,若是问了父亲必然不会出错,可她走的实在匆忙,一是未告知晚晴坞内望月的我,二来是撞了皇后的眼线,生生将自己变成了个活靶子,等人来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