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到时,法会已经散场,却正赶上一场龙王庙会,龙王庙前搭着一出热闹的戏台,彩衣斑斓的人们,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
戏台边有一株巨大的桃树,盛极的桃花下转出一个鱼龙白衣的少年,白衣上沾了一身桃花烟雨,认出九重的真身,对她璀然一笑。
九重的戏,便在乱了心的铜锣中,开场了。
“你好呀,我是九重。”
“九重?九重宫阙的九重吗?”
“呃,不是,是九重葛的九重,一种小小的花……”
“哦。”
少年点点头,就转了身去看戏台,戏台上才子佳人、爱恨情仇已经演罢,戏将落幕:“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衰看饱……残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九重突然觉得,呀,这曲儿真好听,这桃花真好看,这少年,真心动。
后来,九重终于发现了,自己能喜欢很久的东西。
她喜欢散曲,哪儿有好的戏曲班,她便往哪里跑;她喜欢桃花,千方百计的在海里用术法养着一棵,每月定下西海一会,广邀四海龙族。
她想着那日,便是这桃花盛开配着小曲时,她遇到了那个少年,兴许再有桃花,再有小曲,她就还能再遇着他。
只是那个少年,从来不去参加她的聚会。
“我苦恼极了。”九重拉着演着眀珂的戏衣的袖子,手心分明触到了虚空,却依旧做出稳稳拉住他的样子。
她说:“你看,你不肯来,我想见你,竟简直想不出办法。幸好,这时我遇着了一件法器,能使修仙者法力尽失,形体变小,只是要我半生修为去换,我想了下,还是挺划算的。”
她像是想起什么,拿云袖遮住脸,忍不住笑起来,指着戏衣说:“眀珂,你定不知道你那时的样子有多可爱,哈哈,好想把你养起来,不许别人对你好,这样你就只能记住我的好。”
“后来我知道你要定海神针,眀珂,我既然喜欢你,自然愿意宠着你,捧着你,纵着你,但我怎能因为自己喜欢,就赔出西海千万万的水族去。”
她拉着戏衣在台上转了一个圈:“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还是让你拿走了神针,而西海却安然无恙。”
“哈哈,笨,定海神针算什么,一块灵铁而已。”
“连天地也不能令之折腰的,只有最骄傲的龙啊,这世间,最坚不可摧可撑起泱泱碧海的,自然是最骄傲的龙的龙骨啊。”
“啪——”
眀珂听到这里,手里的杯子终于摔碎在地。
他急急地捉住那男子,问:“龙骨,你说她……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那男子悠悠接了瓣桃花,算了一算,才比划着说:“她啊,病去了。十五年前,这桃树才那么点高的时候,她就病去啦!”
“你胡说,她是龙女!是龙!哪有龙会病死……”眀珂的脸色刹那间惨白无血,唇瓣都在哆嗦。
那男子静静的看他,点头道:“是的,我是胡说,你却是龙,你来说说,若是你,先散了半生修为,再生生取出龙骨来,你还能不能活过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