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去了巫山。
崩塌后的巫山，颓废而凄凉，再也看不出曾经巍峨的雪山，只有望不到边的一片苍白。
巫山雪域再也没了她的气息，丹朱知道，她永远沉睡在白雪之下。
丹朱慢慢在雪地坐下，第一次感到刺骨的寒冷，伸手想要握住什么，却再也没有温暖相依。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轻，轻轻地和一旁的离决道：“我被青鸟带到巫山的那一年，也下了同样的雪，雪很大，她很美很美。”
“我当时虽是人族，可在襁褓中，便有了意识。”
“我想，那是我这辈子，见到过最美的女人。”
巫山神女瑶玄，美貌仅在两位女主神之下，但丹朱却觉得，她比沉漪华缃还要美，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过瑶玄。
“我七岁以前，她对我很冷漠。”
“也不曾教我读书识字。”
“我便自己偷偷跑到书斋里找书读。”
“她来寻我之时，我方才晓得，她还是关心我的。”
因为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在瑶玄脸上，见到了浓浓的担忧之色，仿佛找不到他，她便失去了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他压抑住了心里的激动，静静地看着瑶玄。
她第一次牵他的手。
大概是常年待于巫山雪域之中，她的手很冰很冷，没有一点儿温度，而他的手也是如此，没有温度。
可丹朱却觉得，很温暖。
从未有过的温暖。
暖到了心里。
“我十五岁那年，元胤主神来了。”
“他带我去那个山洞，见到了阿桀。”
“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阿桀。”
那些年里，瑶玄除了叫他读书写字之外，大多时间都是待在水镜中休养的，而后便去山洞里絮絮叨叨地和阿桀说话。
丹朱曾经偷偷地跟她去过山洞，见到了那个男人。
“初见阿桀之时，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当时不懂。”
“后来懂得了。”
“原来那一种情绪，叫做嫉妒。”
瑶玄教会了他一切，教他如何去爱人，但却从未教过他什么是嫉妒，什么是恨。
嫉妒这个词，是他自己学会的。
恨也是。
但是恨这个词，他学得不透彻。
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对瑶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是恨还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瑶玄眼中无他，他很难过。
比当年她冷漠对他，还要难过。
在瑶玄为那个男人哭的时候，他学会了何为嫉妒。
来人世这么久，嫉妒和恨他都不是学得很彻底，但是爱这个字，他学了一辈子。
曾经瑶玄教他怎样去爱人，她告诉他，学会了爱，便可以控制戾气，可以回他的凡间。
因为她以为，凡间是他生养之地，他终归是要回去的。
可是瑶玄不知道，他从来都不想回什么凡间，也不想回去父母身边。
只想留在巫山雪域陪伴着她终老。
虽然她是神女，寿命亘古，容颜不老，他会老会死，可纵然那样，他也想陪在她身边，从青丝到暮雪，也算是还了她教他如何去爱人吧。
他要以一生，去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