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成郡主眼中含泪,咬了咬嘴唇,脸色越发的白了,她死死握住姚颜卿的手,那双手分外的冰寒,让姚颜卿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五郎,杨家是冤枉的。”
“我送您回府吧!”姚颜卿淡声说道,在他看来福成郡主到如今都没有看明白圣人的心思,杨家冤枉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人认为杨家谋逆那便是谋逆。
福成郡主一把甩开姚颜卿的手,尖声叫道:“我要见圣人,我要见圣人。”
她挣扎着要冲进宫门,侍卫见状忙将她拦了下来,姚颜卿眉头微微一皱,道:“郡主若还一意孤行,臣只能命人送您回府了。”
福成郡主哭喊道:“你们若不让我见圣人,我便一头撞死在这。”
侍卫们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刚刚福成郡主闹了一遭自裁吓得他们一身冷汗,若在闹这样一出,不管福成郡主是否出事,他们也无法与上官交差了。
“侯爷,您看这如何是好?”众人皆知福成郡主是姚颜卿生母,只能请他来做个决断。
“郡主今日癔症又犯了,你们还不速速送她回府。”姚颜卿神色冷淡,沉声说道,若由着她继续闹下来,圣人的脸上自是无光。
福成郡主闻言一怔,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姚颜卿,忽而纵声大笑,声音凄楚至极:“癔症,癔症,好一个癔症,这世间果真再无我诉冤之处,圣人,圣人,当年杨家老太爷曾救过父皇三次性命,父皇曾说有定远侯在一日便可保晋唐一日,当年临淮王作乱,你记不记得是谁为你平息战乱,是杨家,是老侯爷,若没有杨家,没有老侯爷,你今日可还能端坐在龙椅之上,当年父皇待杨家是何其优厚,如今不过二十余载,你便连杨家的血脉都要斩草除根,你可对得起先皇,可对得起为你死的老侯爷……”
“还不速将郡主送回府中。”姚颜卿眸子一冷,当即冷喝一声。
“是,侯爷。”众侍卫应声而道,再也顾不得尊卑,将福成郡主双手一拧,便要扯到不远处的马车上。
福成郡主眼泪横飞,眼泪在她那张已显苍老的脸上纵横交错,她口中依旧哭闹不休,连声咒骂,梁佶神色阴沉的问道:“侯爷,可要将郡主的嘴堵上。”
姚颜卿看了梁佶一眼,道:“就依公公的意思来办吧!”
梁佶当即喝道:“郡主癔症犯了,仔细她咬到舌根,赶紧寻一方帕子垫进郡主的口中,免得叫她伤到自己。”
侍卫闻言一怔,这个时候叫他们去哪寻干净的帕子来,牙一咬,心一狠,便扯下袖子一截,快速的塞进福成郡主口中,又有斯人守在车外。
“将郡主送回府中,叫府里的将郡主照看好,若郡主出了什么好歹,叫他们提头来见。”姚颜卿冷声命令道,之后见马车远走,才与梁佶一道回宫复命。
“福成又说了什么?”晋文帝淡声问道,手中把玩着一抹白玉扳指。
梁佶低声回了话,语态小心翼翼,毕竟福成郡主口出之言实是大不敬,若非她是圣人胞妹,只平这番言论已是叫她身首异处了。
晋文帝听了梁佶的回话脸色阴沉的厉害,眼底翻涌着近乎狂暴的狰狞,他甚少如此怒形于色,让姚颜卿瞧了不免心惊。
“当年定远侯府这块招牌是是老侯爷用命争回来的,只可惜他的后人不争气,终是未曾保住这份荣耀,朕粘在老侯爷的功绩上,一再退让,甚至未曾夺其爵,他们却不知感恩,竟随敬顺一同谋反,如今朕念及福成的情面上未将他们满门尽诛,她却口出狂言,可见是杨家不冤,若非他们早有不臣之心,福成焉敢如此放肆。”晋文帝起初声音平淡,渐渐的声音中带着暴怒之意,手狠狠的拍在了案几上,眼底杀意隐现。
“圣人息怒。”姚颜卿与梁佶一口同声而道,殿内宫人却个个浑身发颤,在晋文帝威势之下跪拜于地。
“息怒?朕一再退让,他们却不知好歹,朕若在息怒岂不是要叫他们踩在头上了。”晋文帝大喝一声。
姚颜卿心中一叹,他知圣人此番不过是借故发难,晋文帝迟迟未动杨家人,不过是等待适合的时机,一个不至让人非议他卸磨杀驴的时机,毕竟老定远侯确实是死在了临淮王手中,是为圣人而死,然而福成郡主此番宫外哭骂不休,无疑是给了圣人一个极佳的借口,让他可对杨家赶尽杀绝。
晋文帝目光又落在了姚颜卿的身上,眼底划过一抹犹豫之色,半响后,沉声吩咐道:“传旨到刑部,命刘思远立即提审杨家。”说完,他撑着额侧的手挥了下,与姚颜卿道:“且退下吧!明日在进宫来陪朕对弈。”
姚颜卿应了一声,告了退。
梁佶眼底却难掩惊讶,刚刚他已看出圣人是有意将杨家的案子交付于姚颜卿,不想竟临时改了主意,梁佶心中一叹,泛着几分酸楚之感,圣人到底还是念着姚修远,不忍让他的后人名声受损。
晋文帝手肘只在案几上,以掌撑额,阳光斜照进大殿将他手臂打出一抹阴影,他的脸色在阴影的笼罩下显得隐晦莫测。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江山与心悦之人难以共存,故人诚不欺我,朕贵为天子亦不能事事如意。”晋文帝突然出言说道,声音几近微不可察,却带着难掩的叹息。
梁佶自知晋文帝口中心悦之人所指何人,这世间也只有姚修远一人让这位铁血君王放在了心上,便是亡故后仍惠泽了他的子嗣。
晋文帝突然长声大笑:“朕坐拥天下,天下苍生的生死皆在朕的掌握之中,朕却救不得他,救不得他。”晋文帝身子微微发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似要从那双赤红的眼中掉落。
“圣人。”梁佶心中一惊,他已不知多久未曾见到圣人这般模样,面上不由露出忧色。
晋文帝闭了闭眼睛,手指的力道几乎要将那枚白玉扳指捏碎,他深呼一口气,仅仅一瞬便恢复了常态,脸上冷酷的神色让人极难将他与刚刚那个失态的帝王联想到一处。
“朕记得五郎喜欢吃宫里的海棠酥,一会让御膳房做上一些送到他府上去。”晋文帝淡声说道,将案几上的折子拿起,他因江山失了所爱之人,如今只有这锦绣山河了。
梁佶应了一声“是”,神色复杂的望了晋文帝一眼后退了下去,姚颜卿从来都不喜海棠酥,喜欢吃这一味点心的是他的父亲,那位弱冠之龄便连中三元,名满京华的状元公。
第171章
重刑之下,要何种口供没有,况且杨家人也未必冤枉,顾家与敬顺王勾结一起行谋反之事,杨家作为顾家姻亲,受到牵连本也是理之当然,这就是皇权,并无情理可讲。
杨家十二岁以上的男子均被杖刑一百,后处以流刑,女眷除福成郡主外皆发卖为婢,对于晋文帝对杨家的处置百官只道圣人仁慈,毕竟他尚留了一条活路给杨家。
姚颜卿对此只淡淡一笑,对于杨家而言活路与死路并无任何的区别,四千里的路程对于养尊处优的杨家而言,已是一脚迈进了通往地府之路。
“福成郡主府上的管事来请,说是郡主有事相求,让你念在她到底生了你一场的情分上,搭把手将蕙娘救出火坑,勿要让她落得不堪之地。”丹阳郡主自外归来,轻声与姚颜卿道,见他未语,又叹道:“到底也是皇室血脉,圣人如此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些。”她到底是女子,看着杨蕙的下场不免让她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姚颜卿将手上的信笺放下,丹阳郡主撇了一眼,道:“又是雍王的来信?”
姚颜卿笑了一下:“雍王不日便要回京了。”
“虽说这话我不该说,可到底功高震主,你与雍王来往还谨慎些才可,我瞧着圣人如今越发的眼底不揉沙子了,虽说如今他信重于你,可眼红你的人却也不在少数,指不定想要借着雍王的事生出什么事端来,若将你拖下了水,我们这一大家子也不必苟活于世了,免得落得杨家的下场。”丹阳郡主轻叹一声,随着姚颜卿水涨船高,一夕封侯,日日随侍在晋文帝身侧,人说伴君如伴虎,如今她也不避免跟着担惊受怕。
姚颜卿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人又能免俗。”
“这是你们男人的心思,我们女人只求一个安稳罢了。”丹阳郡主笑着说,又劝道:“杨蕙虽与你没有兄妹情分,可到底担了这兄妹之名,她若真落到不堪之地,你脸上也是无光,何不就应了福成郡主的请求。”
“且瞧着圣人如何说罢!”姚颜卿淡淡的说道,他如何不知这些道理,可就像丹阳郡主说的一般,如今圣人越发的不好伺候了,眼底丝毫揉不进一粒沙子,一个不甚,他说不得就要步了杨家后尘,为了所谓脸面拿自家人安危玩笑,此举实不明智。
“刚刚回来怎得又要进宫?”丹阳郡主询问道。
姚颜卿笑道:“圣人近来犯了头风,召我进宫去念些经文。”他说着已起了身:“郡主晚上不必等我一道用膳了,说不得又要入了夜才归。”
丹阳郡主轻应一声,又道:“五姐怀了身子,你哪日得空与我一道过去瞧瞧,虽说范夫人不是那等尖酸刻薄之辈,可你这做弟弟的总该露个面才好,免得让人小瞧了五姐。”
姚颜卿一怔,道:“何时来的消息?我怎未曾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