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雍王点出了部分心思,姚颜卿面上也未曾窘迫之色,反倒是大笑起来,口中道:“臣不敢。”
雍王眸子阴沉的厉害,忍不住冷笑一声:“大哥没有这个心思,父皇不过是做无用之功罢了。”
姚颜卿唇角弯了弯:“野心会是助涨的,王爷就这般信任恭王?”
雍王嘴角微微勾起,身子朝着姚颜卿的方向倾了倾,说道:“翁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翁显春罢了,我又有何可惧。”
姚颜卿长眉轻挑,似笑非笑的道:“翁显春如何能比申尚书,您如今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了。”
他话中少了一个“人和”,让雍王皱了下眉头,听出了他话中之意,这“人和”无疑指的晋文帝,自老四被贬后,他朝中的地位便一升再升,这自然是召了父皇的眼,若不然也不会轮到翁显春得了这样的美差。
“父皇正直春秋鼎盛,我占与不占天时地利又有何用。”雍王阖上了眼睛,手背搭在了眉眼处,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另一只放置在腿上的手却捏成了拳头,手背青筋凸显。
姚颜卿眸光一扫又垂下了眼帘,淡声道:“您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便不该心急。”
雍王猛地将身子坐直,又似歇了气的球一般颓然倒仰回了宽倚中,喃喃道:“你都看出我的心思了,难怪父皇会抬了翁显春出来。”他不惧恭王,不畏庄王,只单单畏惧他的父亲,那个掌握天下人命脉的帝王。
“五郎,你说父皇此次让我南下究竟是什么意思?”雍王眉头紧锁,帝心难测,便是作为他的儿子也看不透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王爷以为是什么意思?”姚颜卿反问道,手指摩挲着并不细腻的杯身。
雍王长臂一展拎了茶壶为姚颜卿斟了盏茶递他面前,口中笑道:“我若知晓又何苦求五郎为我解惑。”
姚颜卿挑着眼瞧着雍王,半响后才端起了盖碗沾了沾嘴,说道:“圣人若不叫王爷南下,您才该担心才是,此行,王爷只管将差事办妥便是了,又何必一定要深究圣人的用意。”
雍王轻声一叹:“我如今的处境想不深究父皇的用意怕是难了。”
姚颜卿眸子一沉,声音微带了冷意:“王爷若沉不住气,臣可不敢将身家性命都付托给您了。”
雍王微微一怔,随即唇边勾了笑纹,用反问的语气重复着姚颜卿的话:“五郎可是说将身家性命都付托到了我的手中?这话可是当真?”说话间,他凑近了姚颜卿身边,鼻端若有似无的闻到雅致的气息。
姚颜卿下脸上带着笑意,桃花眼一瞥,便叫雍王酥了半边骨头,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握住姚颜卿贴在杯身上的手,只是有这色心却没这色胆,只能讪讪一笑,道:“莫非我脸上也开了花?竟叫五郎能一直盯着我。”
姚颜卿唇角一扯:“我看王爷也不必妄自菲薄,您虽不体胖可也心宽的很。”
雍王叫姚颜卿讥讽了一番,眼中却染了笑意,说道:“不是五郎说让我不必深究父皇的用意吗?我如今这是现学现卖。”
姚颜卿闻言轻哼一声,撇过了头去。
雍王勾着嘴角无声的笑了,过了一会方道:“五郎觉得明日进城是先会一会王知府还是先到巡盐御史府为好?”
姚颜卿将身子半转过来,想了想,道:“盐道上的事王知府也插不上手,况且他是老油子了,和这些盐商又素有交情,他出面也做不得白脸,说不得还得在咱们面前唱一出红脸,还是直接找翁显春为好。”
雍王微微点了下头,说道:“就怕翁显春扶不起来。”他对此没抱多少希望,翁显春上任也有两个月了,却闹出这样的事来,可见他在这些盐商眼中无半分威信可言。
姚颜卿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我瞧着此人还是有几分骨气,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递了折子进京,他才在任不过连个月,盐商就闹出这样的事来,他没将事情捂在内里,反倒是抖到了圣人面前,宁愿在圣人面前落得一个无能的印象,也不叫百姓吃亏,这样的人便是能力不足,也是有几分气节的。”
“气节?”雍王挑眉望着姚颜卿。
姚颜卿唇边笑意一敛,道:“这事可大可小,若圣人一个心不顺可就将他的乌纱帽摘了,或作旁人,便是我,也决计不会择这一条路来走,只这一点便也能说句可敬了。”姚颜卿自认为他若在翁显春的处境,定会选择一时妥协,然后在秋后算账,绝不会冒着丢了乌纱帽的风险将折子递到圣人跟前。
雍王听姚颜卿这般说,倒对翁显春的轻视之心淡去了不少,如姚颜卿所说,便是他也不会走这一步死棋。
“就是人蠢了些。”雍王下了评语。
姚颜卿笑道:“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反倒是缺了这样的厚道人。”
“百姓可不会记他翁显春的情,只会觉得他上任后让海盐的价格上调至他们都吃不起盐了。”雍王轻哼一声,道:“他们记得的只会是白行敏的好。”说着,雍王皱眉与姚颜卿道:“日后你与白行敏还是少走动为好,他的心思太活络了些,若非是他为了政绩将海盐全部放出,也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姚颜卿不以为然,道:“各人有各人的手段,白行敏错不在将海盐全部放出,若说错,也仅仅是他离开的时机不对罢了。”
雍王脸色一沉,道:“听你这意思你还颇为欣赏他不成?”
姚颜卿笑道:“为官之道上却有可取之处。”
雍王轻哼一声:“为一己之私留下这样的烂摊子又有什么可取之处。”
姚颜卿哈哈一笑,道:“王爷这是偏见,白行敏在任之时这些盐商可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就连赋税都添了一层,这些政绩可都被圣人看在眼中,若不然他也不会回京后直接进了翰林院任侍读学士一职。”
“若说为官之道,我看他白行敏尚不及你多矣。”雍王语气颇酸,他可不曾忘记那日宫中尚冰雕之时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王爷的赞誉臣就厚颜受之了。”姚颜卿面不改色的说道。
雍王后半句话酸言酸语咽回了肚子里,鼻中哼了一哼,略过白行敏这个人不提,问道:“明日进城你可要先回姚家看看祖母?”雍王一声祖母唤的极其自然,惹来姚颜卿诧异一撇。
雍王略有些不自在的道:“临行前我叫人备了一些薄礼,你若回去我便也随你一道去给老人家问个好。”
姚颜卿轻摇了下头,道:“王爷有心了,臣待祖母谢王爷惦念之情,不过明日还是直接去寻翁显春为好。”说罢,姚颜卿自嘲一笑:“臣此次怕要学古人过其门而不入了。”姚颜卿能想到翁显春闭门谢客,那些盐商必会将主意打到姚家身上,他若一旦回家,那些人必会堵上门来,以他们的处境,暂且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第136章
雍王一行人进城并未大张旗鼓,而选择在一早天未大亮时悄然进程,直接去往巡盐御史府。
翁显春已闭门谢客多天,门子瞧见雍王一行人只当盐商又上门来,很是不耐烦,哈欠连天的轰人,道:“都说了,翁大人身子不适,不能见客,你们等过几日再来吧!”
侍卫闻言当即喝道:“睁大你的眼睛瞧瞧来者是谁,还不赶紧进府知会翁显春,让他前来相迎。”
那门子被侍卫喝的一怔,忙提高了手上的灯笼,又揉了揉眼睛,瞧清打头的两人相貌气度很是不凡,其中身量更高的一位面容端肃,神情倨傲,而身量稍矮一些的那位小郎君则面上带笑,瞧着颇为和气。
“劳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京中贵客到了,让翁大人前来相迎。”姚颜卿轻声开口说道。
门子听姚颜卿口中提及到“京中”二字,想起了翁显春的交代,一下子反应过来,忙请了他们进门,又推醒了倚在门上呼呼大睡的小子,道:“赶紧去回翁大人,就说贵人到了。”
翁显春自打闹出海盐调价的事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夜里身子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没个消停,随翁显春一同赴任的翁夫人也被他闹腾的夜不成眠,天没亮就醒了过来,见他披着外裳坐在圆桌旁,便也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下了床,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的说道:“怎么又起了这样早,这都几天了,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早知道盐道水这样深,还不如一直留在京里修书了,左右这乌纱帽是掉不了。”
翁显春口中发出一声叹息,说道:“算着时间雍王殿下也该到广陵了,可如今还没有消息传来,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翁夫人没好气的道:“晚些到也好,让你这乌纱帽在多戴上几日。”说完,翁夫人坐在翁显春身旁,问道:“你可有给恭王去信?之前听恭王妃说起过,恭王与雍王感情颇好,早些没回京之前兄弟两个也是常有往来,找他到雍王面前说说情,你这乌纱帽说不定还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