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帝的目光落在了四皇子的身上,他唯一的嫡子,自幼便显露出非同寻常的聪慧,曾被他寄予了厚望,只可惜……看着他那病弱的身子,晋文帝的眼底露出了惋惜之色。
四皇子似乎没有察觉到晋文帝的目光,他低头猛咳了一声,断断续续的说道:“父皇,儿…臣…愿意……主…查此……案。”
嫡庶之争的残酷晋文帝是领教过的,是以才会把庶皇子扔出京城,可如今嫡子显然已不能担负起江山大任,他便不能叫老四压过他兄长们一头,以免将来让他们兄长忌讳,反倒是害了他的性命。
“你身子骨弱,这事就不要操心了,且仔细将养身子吧!”晋文帝皱了下眉头,声音略显出几分温和。
四皇子轻声一声后,又咳了起来,被他拿在手上的娟帕已染了些血迹,晋文帝见状轻叹一声,叫内侍扶了他下去休息。
三皇子明白这个烫手的山芋他不接也不行了,心下苦笑连连,却站出来道:“若父皇信得过儿臣,此案就由儿子主查,令三司从旁辅佐。”
晋文帝点头应允,姚颜卿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却不想晋文帝突然点了他的名字,又与三皇子道:“当初肃州贪污案五郎与你同理,这一次亦由他与你同理此案,三个月,朕只给你们三个月时间,务必要给朕查明真凶,还王兄一个公道。”
第60章
从心来说,姚颜卿真不愿意接受这个烫手山芋,这桩差事不管是什么结果都不容人乐观,保不准又牵扯出一连串的人,最后叫他给恪顺王陪了葬。
眼下姚颜卿也没功夫独坐愁城,和三皇子出了宫就直奔恪顺王府,要查出真凶总要先看过恪顺王的遗体,两人到了恪顺王府时,府外已挂起了丧幡,丹阳郡主穿着麻裳也难以丽色,只是那双似黑水银似的眸子过于冰冷,无一丝温度,叫人对上那双眼便忍不住心里发寒。
“堂妹且节哀,父皇特命我主查此案,叫三司辅佐,务必会查处真凶还王叔一个公道。”三皇子温声说道,又指着姚颜卿介绍一番。
姚颜卿上前与丹阳郡主见了礼,轻声道:“臣和殿下需要检验王爷的遗体,还请郡主行个方便。”姚颜卿生怕丹阳郡主会觉得他们冒犯恪顺王的遗体而有所阻拦。
丹阳郡主闻言脸上并无异色,轻轻点了下头,音色微凉:“劳烦三堂兄和姚大人了,家父能否安眠就全指望两位了,我且在这谢过两位的大恩。”说着,丹阳郡主已屈膝一福。
姚颜卿忙避了开,三皇子则托住了丹阳郡主,说道:“堂妹不必如此,都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丹阳郡主顺势起身,带了两人前往大堂,恪顺王的遗体正躺在正中央,尚未入殓,好在如今已过了夏,恪顺王的遗体并无异样,仔细观他神态很是平和,并无狰狞之相。
三皇子侧目看了姚颜卿一眼,原当他会露出些许惧色,哪知姚颜卿已一个快步上前,弯腰细细观察,并解开了他的衣袍上手从头到脚把恪顺王的遗体摸了个遍,之后与三皇子道:“王爷应是昨夜丑时到寅时之间遇害,他遗体已经僵硬,身上呈紫红色尸斑。”说着,姚颜卿上手按压了一下尸斑的位置,尸斑颜色稍有消退,他叫三皇子进前仔细观看。
“叫仵作来验尸吧!”姚颜卿皱眉说道,他仅凭上辈子的一些经验来作的判断,实则如何还得仵作来给个确定的答案。
三皇子吩咐侍卫去把仵作叫进来,一转头就见姚颜卿拿着娟帕细细的擦着手,恨不得擦破一层皮去,便吩咐侍卫打一盆水来。
姚颜卿长眉轻挑一下,不想三皇子还有这样细心的时候,等净了手后,他问丹阳郡主道:“郡主说是一早发现王爷的尸体,为何未时二刻才会击鼓鸣冤?您可是第一次看见王爷遗体的人?”
丹阳郡主眨了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沉声说道:“我约辰时发现父王尚未用餐,便使了丫鬟去请,但屋里并没有动静,我只当昨夜父王看书看的晚了,这才未曾起身,便让丫鬟等再过半个时辰后去请父王,谁知半个时辰后屋内也没有动静,便觉得有些不对,叫人撬开房门一看,父王正躺在地上,地上流了一摊血,我和侍卫近身一看,才知父王被人割了喉,我原想着马上进宫,但是怕贼人还在府内,所以才没有立即出府,便叫大管家带着侍卫把屋子里外守住,并封了大门,等到了中午也没见可疑的人出府,我才放心离府。”丹阳郡主说话间神色异常的平静。
“昨夜王爷可有说要会客?或有什么异样?”姚颜卿继续问道,细细的观察着丹阳郡主,见她面上虽无悲伤之色,可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却蕴含着深深的悲色,心下不免一叹,生出几分同悲之心。
细说起来,他的处境倒比这丹阳郡主略强一些,他尚有亲人可依,这丹阳郡主如今却是无依无靠之人,依着她这不尴不尬的身份,将来的处境亦难。
丹阳郡主自嘲一笑,好不忌讳的说道:“父王是废太子,这样的身份谁敢与之来往,更不用说会客,这恪顺王府一年到头也不会迎来什么客人,至于昨夜,我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父王与我用了晚膳后便回了屋看书,与平时无异。”
姚颜卿长眉微拧,这就叫人更犯了难了,连一个着手的地方都没有。
仵作这时已检验好了尸首前来回话,与姚颜卿先前的断定大抵相同。
“王爷是被利刃所杀,凶手一击致命,应是正面趁王爷没有防备突然下手,而王爷瞳孔散大,但并未露出惊恐之色,面部表情未见狰狞,下官认为这应是熟人所为。”
三皇子点了下头,叫侍卫把恪顺王重新打理好,之后吩咐侍卫把府内的下人全部叫到院中问话。
“你对这事怎么看?”三皇子走到姚颜卿身边问道。
姚颜卿轻哼一声,没理三皇子这话,眼下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率先走出了大堂,去院子里问话,三皇子则摸了摸鼻子跟了过去。
姚颜卿查问了一圈下来已到了晚上,却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唯一有点用处的也不过是昨夜恪顺王特意吩咐府中的下人过了亥时后不要来扰,因平日里这个时辰恪顺王都会用夜宵,故而显出了几分刻意之处,这顶多可以让人猜测恪顺王是知有客要来,且这人身份不能叫人知晓,这才会有此吩咐,这与姚颜卿所想的熟人作案却也无甚区别,关键点便在于这人到底是谁。
两人从恪顺王府从来,本该分路而行,三皇子硬是跟了上去,说要与姚颜卿细谈此案,姚颜卿累了半天也懒得理会他,回了府把他仍在了大堂,他则回房沐浴洗漱,不想回了书房三皇子却半倚在榻上,手上执着一本他进来常看的书。
三皇子冲他一笑:“我叫人备下晚膳了,咱们边吃边谈。”
姚颜卿冷哼一声:“殿下好不拿自己当外人,莫不是以为姚府是您的府上?”说完,叫了捧着暖炉的小厮进来,把他擦干了水珠的头发烘干。
三皇子见小厮声的细眉细眼,小模样甚为乖巧,心里便捻了几分酸意,喝令那小厮退下,他接过了暖炉帮姚颜卿烘着半干的长发。
姚颜卿见他这样殷勤,不由拿眼睨他,讥讽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罢,从他手上夺过暖炉仍在一旁。
三皇子被话咽了一下,无奈一笑,说道:“恪顺王叔的案子你可有什么想法?觉得可会是仇杀?”
三皇子话一出口,姚颜卿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混说些什么。”什么仇杀,恪顺王能和谁有仇,和他有仇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有圣人和敬顺王活的好好的,敬顺王现如今还向个鹌鹑似的窝在巢里呢!
姚颜卿的手又软又香,三皇子忍不住张嘴动了动,两片嘴唇阖动间隐隐含住了姚颜卿手心上的嫩肉,叫他皱起了眉头,厌恶的把手移开,恨恨的在身上蹭了蹭,眼色一厉,压低声音道:“殿下还请慎言,臣还想多活几年呢!”
三皇子笑了一声,说道:“多心了不是,恪顺王叔早年性子狠厉,便是结了什么仇家也不奇怪。”
姚颜卿冷笑一声:“谁敢和皇家结仇。”
三皇子也知这话不假,能和皇家结仇的必也是皇室中人,连他都疑心是父皇所为,这案子实在是棘手的很。
“父皇令三个月结案,如今却是连个头绪都没有,五郎可有什么章程?准备从何处入手?”
姚颜卿沉默了一下,交握在一起的双手隐隐泛着青白之色,半响后才开口道:“臣和殿下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话略有一语双关之意,姚颜卿对晋文帝这一次把他安排和三皇子一起审案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三皇子因这话眼底荡出了几分笑意,轻声道:“既上一条绳上的蚂蚱,五郎有话不妨直说,也叫我心里有个数才好。”
姚颜卿薄唇抿了下,起身在房里踱步,透出几分烦躁的情绪来。
“既圣人说三个月结案,到时候总要交出一个人来。”姚颜卿转身说道,话音顿了一下,深深望了三皇子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个人选可不好择出。”
三皇子苦笑着点了下头,三个月后是交出真凶还是凶手端要看行凶者是谁了。
“五郎透个实话与我,你觉得凶手会是何人?”三皇子低声问道。
姚颜卿似笑非笑的看着三皇子,明白他言下之意为何。
“总不会是你心里想的那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