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被踩到痛脚,也气得放下了狠话:“你等着,我今年就能抱上小郎君!”
周秉到家,喜春跟他说过了黄夫人到访的事,说过了去黄家作坊做匣子,就提及起了府城这位新知府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又没带着家眷来,如今满府城的夫人都盯着知府后院,想当岳丈岳母呢。”
周秉解着衣衫的手顿了顿,垂下眼,只说了句:“周知府都而立之年了,这般年纪哪里还有没娶妻的。”
只有鳏夫。
喜春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抿了抿小嘴儿:“我也这般觉得,黄夫人叫我帮忙打听打听,我也不好回绝了去,你的消息广,帮我们打听打听吧。”
该求上人的时候喜春也不含糊,要论打听人,还是得靠周秉出面儿。
周秉脱了外衣,重新换了件新的常服,寄上腰带,回头看了眼,眼中满是戏谑,他不吭声儿,喜春哪能不知道他意思的,心头先气了声儿,又轻轻走了过去,扯着他的衣袖撒起娇来:“相公,你说嘛。”
周秉很喜欢看她这副模样,除却柔顺干练,全心全意的只对他一人有着别样的面孔。
他轻轻抬手,修长的大手顺着衣摆纹路一路向下,捉住那只晃动的小手,握进手心里,紧紧握住,把人带到身边,眼中带着深意:“你跟黄夫人说说,叫她歇了这心思吧。”
歇了心思?喜春眼前一亮,“你是说这位知府大人有妻室了?”
周秉看了看她:“不然呢?”
他说得不多,但喜春就是莫名觉得,周秉对这位新知府十分熟悉,他的人脉很宽,有太多是喜春不知道的,就如同当初的唐举人一般,她很难不怀疑:“这不会又是你认识的哪位同门师兄吧?”
新知府是而立之年,断然跟他不可能是同窗,只能归咎于同门师兄、认得的世家子弟。
周秉轻笑了一声:“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他只说了这一局就不肯多说了。
喜春跟黄夫人约的是三日后一同去黄家木材作坊,一早起来,喜春先给自己换了身收腰,带着珍珠串流苏的腰带,是翠色的纱裙儿,薄纱上绣着各色丝线的花朵云纹,繁复漂亮,脖颈上也带着同色大小的真珠彩绘花纹璎珞,化了个淡淡的妆容。
床边,周秉抱着周星星,父子两个都直直的看着她,眼里似乎都带着不解。
“黄夫人跟你不是手帕交吗?”
喜春点头:“是啊,就是因为要去见手帕交了,可不得好生打扮打扮。”
有了孩子前后,喜春已经好些月没有这样精细的打扮过了,每日都是素面朝天,发上插两支玉钗了事,她带周星星时,经常要抱人,从打扮到衣着都是挑的最简便的,更不敢涂脂抹粉,沾上花水了。
头一回跟手帕交出门,还不得好生打扮的。
周秉的意思是喜春去见的是黄夫人,两人本就相熟,长甚模样两人不早就知道吗,何必还要这样折腾一番的。
喜春装扮妥当,又回了句:“说了你也不懂。”
她手中提了个手提匣子,里头是给黄夫人装的花水,淡的和浓的各一瓶儿,如今在外边,只有淡的花水稍有在外流通,像浓郁的花水,作坊里管得严,各家只听说了有这一桩事儿,还没见过是何等模样的。
只有喜春手头有几瓶儿。
薛家人手不够,浓郁的花水出产量少,只有喜春这里有几瓶儿,得来的给婆家、娘家的长辈们先送了一份,她手头上也多,还等着薛家那边尽早送来,叫覃五给拉到关外去的。
巧云巧香两个跟着她朝外走,临出门儿了,喜春回头看了看,父子两个一大一小的还是看着她,朝他们摆摆手:“好了,我走了,你们父子俩个在家中好好的,我跟黄夫人还不知道甚么时候回来,待会嘉哥儿回来你给他看看功课,再问问泽哥和辰哥的。”
周星星许是见她要走,葡萄似的眼中有反应了,小手朝着娘亲的方向指了指,屁股动了动,要周秉把他抱过去的模样。
他会认人了已经。
早前只要父母中有一个在,他就不哭不闹,好带得很,现在不一样了,他有时候只要其中一个,另一个在都不管用,尤其喜春带得久,周秉带他的时间没这么长,周星星更粘着母亲一些。
喜春脸色一变,都顾不得再交代的,三两步出了门儿,还小声招呼着巧云两个:“快走快走,别叫他发现了。”
房里没人了,周星星疑惑的转了转眼,嘴里“咦”了声儿。
周秉把人抱在怀中,命人取了画册来,带着他在书桌前落座,锐利的脸庞柔和下来:“来,看着爹作画。”
他抬手,手臂碰到旁边的一本厚厚的记薄。
周秉在上边多看了两眼,是喜春平日记着私事的薄本儿,原本是写的一封一封的信纸,找了个匣子给装了的,但上回叫周秉给不经意看到了信上的内容,之后她便装订了一本薄本来了。
这样的东西放在这里,想来是昨日又在上头记了一笔,许是他又招了她,又特意在薄本上骂他呢。
周秉笑笑,搁下笔,把薄本放进了柜子里,他倒没有偷看这些的兴致。
左右骂就骂了,也是他们夫妻的相处之道了。
喜春出了门儿,外边日头正好,但不用照看孩子、小叔子,家中大小事,关心男人,心里很是轻松,也不跟往日一般风风火火了,登上马车后,见时辰还早,还叫车夫绕了远路,在城中先转一转的。
车夫得令,驾着马车从周家的道儿行上了热闹繁华的几条大街上,甚至连码头、旧巷等都走了一圈儿。
只有一处人实在是多,险些进不去的。
喜春掀着帘子看,那一处应该是个作坊模样,外边挤满了人,看穿着打扮都并非是甚有钱人家,多是娘子妇人家,喜春头一个印象就是:“这是谁家请人做工发不出银钱来,叫人给堵上门儿了吗?”
商户们要是拖欠了人家工钱,是能被人告上衙门去的。
巧云两个摇头不知,倒是外边的车夫先顿了顿,像是不可思议一般:“夫人不知道,这是薛家的作坊么?”
喜春不知道啊,她只跟薛家的东家有过往来,平日里与作坊管事对接的都是花掌柜,是薛家的话,那倒不是发不出银钱来了。
“薛家是招人呢,听说又要做一种花水了,分去的人不够,薛家没法子,只得又招了人,这些人都是等着进薛家做工的。”车夫走动多,听到的消息也多,“说是就旧巷这一片,就有好些人家的娘子们进了薛家作坊,每日只在作坊干几个时辰,就能得几十个铜板,离家又近,活计又轻松,一传出去,现在来的人就更多了。”
除了薛家作坊,像各大小铺子、食店儿、码头,送东西,各家作坊等,到处都招人,但都少有比薛家作坊做花水还轻松的。
巧香在一旁问:“夫人可要进去瞧瞧?”
喜春摇头:“算了,人薛家招人,我进去做何?甭管他们怎么招人,只要能按时的把花水给制成就行了,走吧,去黄家的作坊。”
喜春到时,黄夫人也刚到,两人一见面就笑开了,黄夫人今日也打扮了一番,穿戴真珠宝石,看着十分娇俏,见了她就把人往里头迎,“...你是不知道,还说我不就是见你么,又不是认不得了,还用得着穿衣打扮的。”
喜春把手提给她:“他们男人懂什么,女子出门见人哪里能邋里邋遢的,都以为是他们呢,随意得很。”
“可不是,他们什么也不懂。”黄夫人把手提提在手头,刚走了两步,她一顿,“这个该不就是你们周家运往盛京的提盒吧。”
“你听过?”
黄夫人好歹是木材作坊的东家夫人,黄家又是跑关外的,那里人多,各处有甚时新的是传得最快的,周家的手提匣子和花水的事儿,黄夫人早听回来的人提起过了。
“听了些。”黄夫人差不多已经猜到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了,还跟喜春说笑,“人家是想要一瓶儿花水买不到,我这可好,有你在,就没缺过的。”
她们夫人圈子里人人都想买,但除了黄夫人外都没门路,喜春跟她们走动不多,也没好意思登门儿,早前还请黄夫人帮她们递给话的,叫黄夫人拒了。
黄家作坊很大,最外边堆着很多的木料,各种木料有序的摆放着,贵重的还特意摆在了房中,从房外过,还能闻到里边透出来的沉香之气。作坊上的管事早知道夫人今日会来,她们进门没多久就迎了来,带他们去中厅里挑样子。
管事走在前边,先前迎人见礼的时候,还不着痕迹打量过喜春,暗想,这就是昨日东家交代下来的,要从他们作坊里拿本钱价目走,跟夫人是手帕交的周家夫人。
东家说起时也十分无奈,但又无可奈何,这事儿是夫人开的口,夫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甚么都不管,只顾着家中、孩子的夫人了,东家被夫人管得都不敢反驳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位周家夫人那可是府城里出了名儿的厉害,周东家也是出了名儿的妻管严,夫人跟她交好,有了转变实在不奇怪,他只是看着这位周夫人,又不像是那等风风火火的性子来着。
跟夫人还手挽手的,像是一对无忧无虑的小姐妹似的。
管事一边想,把人带到中厅后,又如数家珍给喜春介绍起来:“周夫人请看,这几个璧就是我们黄家的匣子样式了,左边是大件的多宝阁、柜子,都做成的小样式,右边就是夫人们的珠宝首饰匣子...”
黄家的样式实在太多,整整几面墙上下的格子上全是样式,管事还提过,黄家的样式每一年都是置新,有追溯至前年的,但更早的样式就没了,说明已经没人喜欢了,他们做的都是时下最时新的样式,从各地搜罗来的、关外的黄金面真珠宝石匣子也有。
“我要这匣子要有这几个特点,小巧精致、古朴大气,样式呢要时新简单,得把我们周家的标志给添上去。”喜春指了指黄夫人手上提着的匣子来,指着上头周家独有的花瓣形标记给他看。
呈给贵人的,那就不能做成提盒,得做成捧盒。
大的匣子也要有,但只需要够装两个花水,几个胭脂水粉的地方就够了。
“一定要显得清新脱俗、妖媚可人。”
管事一张脸顿时僵在原地。
这样的要求,本钱?
送了喜春出去,黄夫人还在跟她保证:“你放心吧,要是我们黄家都做不出来,其他家你也甭看了。”
她也没问喜春要做这些匣子来做何,反倒对前几日跟喜春说的知府大人的事儿有兴致,两人一路上了茶楼,喝了茶水,听了曲儿,去了外头街上走着,还惦记着。
喜春只得道:“知府大人的事儿你还是死心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人还是别惦记了。”
黄夫人问:“为何?有妻室了?”
喜春点点头:“是,周秉亲口说的,他的关系这天南海北的我也不知道,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没假的时候,咱们这位知府大人,谁都别惦记了,没用。”
黄夫人有些惋惜,但很快又恢复,“也不知道这位知府夫人何时才到的,也是奇怪,按正常的路子,这知府大人跟夫人难道不该一同前来的?若不是没见人,也不至于见人误会的。”
黄夫人还悄悄跟喜春猜测,莫非是知府大人跟夫人的关系不睦。
喜春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睦不睦的,但却说起了一点:“送到知府府上的女子全被送回去了。”
就凭这一点,无论关系如何,但人知府夫人就是个厉害的。
厉害到人不在,但照样叫男人在外头不敢放肆的。
黄夫人:“既然周东家知道知府大人的背景,那你可见过了这位知府大人?”
喜春摇头,说:“没呢,我们区区一商户,人知府大人怎可能是想见就见的?”
喜春想着,当日在盛京时,那些与两位伯母往来的官家太太们就不怎么与她搭话的。
喜春没这心思去见知府大人,但次日一早,周家的门被敲响,知府大人亲自登了周家的门儿来拜会。
喜春只得匆匆换了身衣裳,赶去大门迎人,见周秉抱着周星星,不由急道:“哎呀,你把兰钰抱出来做何的?”
她正要跟他说说,把周星星带回房里,就见下人的声音传来:“大人,里边请。”
也来不及了。
喜春只得正对着人,做了个福礼的动作,一对上那挺拔的人影,还有一旁小厮的躬身迎人的动作,嘴角一愣:“大人?大堂哥?”
大堂哥?新知府?
所以,新来的知府大人是周大光?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91 章
周家的男子在外表上都是不错的, 个个身姿挺拔,相比周秉的浑身锐利俊朗,大堂哥作为周家第一个孙字辈儿, 面容生得与二伯母有几分相似, 脸颊白嫩。
他这会儿蓄着小胡须,平添了几分稳重,怀中抱着周星星在逗弄。
喜春是当真不知来的这位周知府竟然是二房家的大堂哥, 前年周家两位伯父在朝中为官,官职不高,是实权核心, 几位堂兄堂弟也都在衙门办差, 却是清水衙门,到点打卡, 到点走人的, 前年喜春上京时, 他们还被调去礼部祠祭清吏司帮了忙的, 也不过是今年大伯升任了吏部侍郎。
都被调来调去的帮忙了, 喜春自然也当这几位堂兄堂弟跟盛京其他世家子弟一般, 只是谋了个位置罢了。
盛京各家的子弟这样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周知府姓周,喜春也从来没往这上头讲, 要凭一个姓就能认清了, 他们周家早就跟做木炭买卖的周家相认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