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随着红衫军、鸳鸯军、兽神军等大军赶到,钓鱼城内的兵力总算是增到了十万有余,当日必须依靠十位六境镇守的一处处关卡,也被文艺军的将士一一接管。
巧合的是,红衫军他们上午刚刚赶到,当天下午,陈萌率领的天策军也已经押送着无数军械赶到了渔州。
在兰州城搜刮的海量物资,其中金银珠宝等交由各地驻军依次运输,唯有战略物资全部被蒋思羽他们带来了渔州。
所以天策军带来的,其实是文邦早先囤积于国库的战略物资,不过其中有一部分,乃是胥秋岭以个人名义资助的。
单纯从数量上来说,胥秋岭捐赠的物资不算多,但是从威力上来说,却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的军械。
尤其是其中名为灵灭弩的大型弩炮,更是威力巨大,这是以大宋灵元弩为原型的改良版,威力更为巨大不说,还对灵阵有着超强的破坏力。
得知这些是胥秋岭个人捐赠的,姚若愚心头复杂,老实说,对这位渝州商行在文邦的负责人,他心中欣赏是有的,但同时更多的却是一种忌惮,尤其是对方千方百计想要参与文邦军械的买卖,更是让他颇为警惕。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蒙古军大举犯境的情况下,对方能够率先捐赠如此多的军械,等到此战结束,自己都必须召见对方,好好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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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蒙古大军兵临城下,但是对钓鱼城的百姓来说,除了那数战期间城外的惊天动静,并无直观地感受到蒙古军的威慑。
尤其是当年姚若愚他们刚刚占据合州时的那批原住民,他们不像是后期大举吸收流民时拖家带口过来投奔的新居民,先后经历过白狼会、野火盗、桃园帮三家围城,阳谷军来犯,金国数次侵袭,完颜野纠结了二十余万流寇攻城等事情,对大文或者说对姚若愚等人可以说堪称崇拜级别的信任。
管他什么蒙古人,不就是远在北疆那儿的蛮人么?咱们文王殿下连金国都能给灭掉,又怎么会惧怕那些连文明都没有的蛮夷。
事实上,这种思想在不久前不只是存在于文邦民众,连大宋不少民众乃至高层都保持着这种想法,那就是金国才是他们大宋唯一的强敌,毕竟当年北宋就是灭于金国之手,至于那什么蒙古,不过是趁着宋金交锋之际偷偷窃取了北方连绵山河的游牧蛮子罢了。
若非岳王常年镇守北境,在他的主导下,朝廷才没大举撤除北境的驻军,要不然的话,可能秦桧等人早已经将北境八成的兵马撤除。
当然,随着这次蒙古南下之祸,宋朝上下再也没人敢这么想了。
可是文邦不同,尤其是渔州,作为文邦的发迹之地,此地对姚若愚等人的崇拜思想最为浓烈,又有许烜熔等人死抓舆论洗脑工作,此地对于文邦的支持力度是最大的。
正因为这种思想,虽然城外有二十余万蒙古大军盘踞,但是民众们依然是一如往常地生活,洗菜做饭,摆摊做生意,浑然没有身处战乱的感觉。
刚刚跟随文艺军赶到文邦的韩艺琦,没有去参加军事会议,而是自己独自离开军营,在城内闲逛起来。
没有如其他五境武者那样将本命器纳入体内温养,韩艺琦的本命器鱼骨弩多年来一直都被她背负在身后,染得花花绿绿的头发披散下来,将同样染得五颜六色的小圆脸遮掩大半,笑容满面地蹦跳在街头。
逛着逛着,韩艺琦来到了一家绸缎铺子的门口,一抬头看见店铺门口挂着的衣裳风格迥异于这个时代,竟然颇有几分西洋风格,顿时来了兴趣,小跑着越过门槛走了进去。
瞧见有客人上门,正趴在柜台上的掌柜赶紧抬起头,不等看清楚来人,直接张口笑道:“呦,客官您好眼光啊,咱家这衣裳可是西……”话音未落,那掌柜话语已经一顿,原先笑容满面的韩艺琦也是脚步一滞,怔然望向那人。
两人怔怔对视了半晌,韩艺琦忽地回过神,唇角一扯,轻笑道:“是你啊!”
那掌柜约莫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气质淳厚,相貌普通,倒是一双手手指纤细,好似艺术家一般。
听见韩艺琦的轻笑,那掌柜张口结舌了一阵儿,才讪笑道:“嗯,是我,你……你回来了?是跟王爷他们……”
微微蹙眉,韩艺琦漫不经心地说道:“是跟文艺军回来了。”说话间,她已经收回扫向四周衣裳的目光,转身打算退出去。
“你……还要去打仗么?”见她要走,掌柜稍稍迟疑,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回过头,韩艺琦皱着眉头看向他,冷笑道,“难道嫁人生娃?还是给人缝衣裳绣花?可惜没人要我呢,想嫁人也嫁不出去。”
那掌柜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却说不出,这副怯弱的嘴脸在当年的韩艺琦看来是淳朴厚实,可是这一刻再看,却是说不出的恶心腻味。
撇撇嘴,韩艺琦正要离开,铺子外头恰巧走入一老一小,老的是名五短身材的老头子,拄着拐杖,小的是名二十岁左右生的小家碧玉的女子,她怀中抱着一个还在襁褓的小婴儿。
瞧见韩艺琦,那老头儿眼神一变,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自己担任掌柜的儿子,那少妇却没发觉什么,先是朝着满脸花花绿绿的韩艺琦好奇地瞥了眼,随后抱着孩子走向掌柜,笑道:“当家的,给你送饭来了。”
瞧见自己媳妇和父亲过来,那掌柜面色陡然惨变,正要上去拉过妻儿,韩艺琦已经一个转身,唰地一声将那小婴儿从少妇怀中夺走,顿时老头子惊呼一声,扬起拐杖地扑过来,慌道:“不要伤我孙儿……”
韩艺琦何等修为,五境九重的天才武者,数个闪身已经躲过少妇和老人的追赶,掠至铺子角落后扬眉瞪眼,那股子久经沙场的煞气顿时散发出来,慑的三人俱是动作一顿,不敢动作。
收回目光,韩艺琦怔怔地看着怀中那婴儿,她动作虽然迅捷,却极为柔和,所以并未惊动婴孩,仍是躺在襁褓中酣睡。
就在掌柜、老头、少妇焦虑的注视中,韩艺琦唇角忽地一翘,喃喃道:“你都有孩子了啊,恭喜你呢。”
掌柜喉头滚动了下,没敢说话,倒是少妇有些惧怕也有几分焦急地上前几步,急道:“你……你是谁,请别伤我儿子,拜托你。”
瞥了眼面色惊惧的掌柜,和明明满脸胆怯却莫名其妙胆敢说话的少妇,韩艺琦只觉得心头愈加悲凉,既是悲哀于自己当年的眼瞎,也哀叹于此女的痴傻。
摇摇头,韩艺琦身影一闪已经飘然掠出铺子,与那少妇擦肩而过之际,也已经将婴孩儿送回到她怀中。
走出铺子,韩艺琦眯起眼睛,仰起头来望着太阳,笑容玩味。
那年的她,因为脸有奴印,不得不以各色涂料染花脸蛋,以疯言疯语掩盖内心的自卑与胆怯。
她与他相识于合州一座拱桥上,他背着书箱,看见她呆呆站在桥头,任凭暴雨淋湿衣衫,便帮她撑起一把竹伞。
她与他相知于七夕之日,在钓鱼城举办的花灯会上,两人一起放下一盏花灯,在月色下悄悄牵了手。
她与他相别于登门拜访之时,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洗去满脸涂料的她,因为脸上的那个奴字烙印,遭到他父亲的强力反对,更让初次见到这个奴字的他心生退意。
有人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是若能真的各自欢喜,又怎会离别呢?
在她离开以后,才终于辗转得知韩艺琦真实身份的父子两人慌了手脚,生怕遭到报复,竟是脑门发昏地托人找到了韩艺琦,想要重结旧好。
可是早已经伤透了心的韩艺琦又怎会答应?
因为此事太过隐秘,便是完颜芙婵执掌的暗部也不曾探查到此事,否则以姚若愚等人的个性,哪里会容忍这对父子继续留在钓鱼城生活,便是不杀了两人,也不会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虽然在攻陷川蜀后,姚若愚已经寻到秘方帮她洗掉了脸上的奴字,但是脸上的奴字能去掉,心底里的烙印又怎么会随便洗去呢?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依然时时刻刻满脸花花绿绿的染料,只有偶尔入睡前,她才会弄一盆清水,缓缓洗去满脸的染料,看到那张几乎快要被自己遗忘的脸庞。
然而刚刚那一刻,看见他娶妻生子,因为惧怕自己连孩子被夺都不敢说话,韩艺琦竟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笑自己这些年的痴傻,为了那么个酒囊饭袋委屈自己。
她笑那个和自己当年一样痴傻的女子,还没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她笑自己终于看透了这些所谓的情情爱爱,哪怕是心底里那个奴字越来越深,也无所谓。
既然明悟了情之一字,能够一朝跨越瓶颈,又何必在意那越发深刻的心障呢?
一步出店,韩艺琦登临六境宗帅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