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软糯,肉块瘦而不柴,这份皮蛋瘦肉粥熬得香喷喷。
可是,一口一口吃在嘴里,却让段芙光感到食不知味。
乐雪刚才说的那番话,确实让她震动不小。
明知道对方的眼里没有自己,可因为自己喜欢,就一定要得到,一定要占有,哪怕被人家厌恶,嘲笑……
这样的行为,和自己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段芙光并不讨厌乐雪的直率大胆,她只是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如今看来,感动的可能只有自己吧,给别人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太讨厌了。
打着爱的名义,感动自己,恶心别人。
“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问了两遍,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段夫人急了,用筷子敲了一下段芙光的手背。
她一惊,勺子掉进了碗里,段芙光急忙捞出来,放到一旁。
“啊?你说什么?”
接过保姆递过来的一把新勺子,段芙光这才问道。
“这周末,我约了打牌的张太太一起喝下午茶,她带着她侄子,你去看看。”
段夫人干脆地说道。
相亲?又来?
“我不去,我这周末要出差,赶不回来。”
段芙光低头喝粥,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听说前两天在快速干道那边发生了一场离奇车祸,动静闹得很大,但消息都被封锁了。
不过,据一个在交通队工作的老同学在微信群里爆料,说他亲眼在现场看到了傅锦行本人出现,还从里面抱出来了一个受伤的女人。
当段芙光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女人一定是何斯迦。
不是她,还会是谁?
换成其他女人,别说受伤,就是死了,以傅锦行的性格,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更不要说抱出来了。
他才没有那么好心呢。
“你跟我装傻是不是?相亲重要还是出差重要?”
段夫人猛地放下筷子,满面怒容地低吼道。
“妈,我不知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连我爸现在都喝喝茶,养养花,打打太极拳了,你怎么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啊?我已经很努力了,努力让你过上和那些朋友亲戚差不多的生活,两年了,欠的钱才刚刚还上,你就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段芙光也彻底爆发了,她腾地站起来,双手撑在餐桌上,双眼发红。
生在这么一个外表光鲜,底子空虚的家庭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硬撑。
虽然傅锦行说过了,那笔钱不用还,可她还是每个月固定还一笔,断断续续还了这么久,居然也还上了。
他没有退回来,估计是明白了她的想法,这让段芙光很高兴。
“哦,你还委屈上了?我们生你养你,难道你就一点贡献都不做?”
段夫人似乎也心虚起来,她的声音明显拔高一度,想要碾压过女儿的控诉。
“是,你生我养我,还想让我嫁个有钱人,让你当个享清福的丈母娘!妈,别怪我不孝顺,你再逼我,我就随便找个野男人,挺着大肚子胡乱嫁了。到时候别说彩礼,连婚礼都没有!”
到了这一步,这顿早饭不可能再吃得下去。
段芙光拿了外套,径直离开了。
她留下气得脸色发白的段夫人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家里的保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被骂。
离开段家,段芙光的心情很低落,她开着车子,在街上乱兜着。
等信号灯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下意识地塞好了耳机,这才去看来电显示。
某一次生气,段芙光直接从通讯录上删除了曹景同。
但那一串数字,早已烂熟于心了。
“怎么这么久才接?”
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刚睡醒,还没有起床,带着一丝慵懒。
还很性感。
段芙光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她想起了曹景同睡觉的样子,感觉就像是一头刚成年的雄性豹子,充满力量,又带着一丝温柔。
“我在开车。”
她低咳一声,让自己恢复正常。
“我刚醒,好久没睡到这么迟了,昨晚累到了。”
他闷笑两声,有些得意。
“你……你真够恶心的。”
段芙光咬牙。
“你走那么早?”
明知道她是害羞了,但曹景同还是故意要逗逗她。
“关你屁事。我要去医院,挂了。”
她连耳朵尖都红了,再说下去,恐怕连车都开不了了。
“去医院?你哪里不舒服?”
曹景同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药物有残留,让她难受了。
“不是,是去看一个人。不说了,我要专心开车。”
段芙光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
“呼……”
她长出一口气,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颊。
看来,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躲了这么久,本以为早就让他死心了,想不到,一个不小心,两个人居然又滚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这下子,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跳进去了!
听到手下的汇报,说段芙光此刻就在住院大楼的一楼,想要上来,傅锦行顿时有些惊讶,也有些奇怪。
而且,她也说得很明白,自己是来看望何斯迦的。
他已经放话出去,将车祸的事情彻底压下来,怎么还是被人知道了?
为了弄清楚她的来意,傅锦行想了想,还是让她上来了。
很快,段芙光抱着一束百合,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傅锦行特地在病房的走廊里等着,一见到她,他立即迎了上去。
“事先声明,我没有恶意。”
段芙光马上表明自己的来意,就差没有举起双手,直接投降。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神色凝重地问道。
“一个老同学在交通队,不小心说出来了。你放心,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而且他也只是在我们几个人的小群里提了一嘴,应该不会传出去。”
段芙光急忙解释道。
“这可不是什么应该不应该的问题。”
看傅锦行的样子,那个无意间透漏消息的家伙恐怕要倒霉了。
“如今这个年代,想要隐瞒消息,其实也不容易了。不是我替老同学说话,以当时的情况,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难保不会有人说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里的花束。
“我放下花,看两眼就走,绝对不影响你太太休息。”
既然傅锦行没有否认,也就等于是承认受伤的人是何斯迦了。
“我以为,你的塑料友情早就过期了,想不到,你居然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
段芙光脚步一顿,想了想,她才开口回答道:“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觉得自己当初很讨厌,为了得到一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连伤害到了别人都没有意识到。”
“哦?”
傅锦行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索性停下了脚步,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你还记不记得,在傅锦添家里那一次的事情?”
虽然尴尬,但段芙光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把实话说出来。
就当是弥补曾经的错误。
“好像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我本想自动忽略的,既然你都主动提起来了,那我也只能说,这种事实在是难以忘怀。”
傅锦行轻笑一声,故意咬文嚼字地说道。
段芙光也站定,平静而缓慢地开口:“我承认,这件事我做得不光彩,所以我心怀愧疚。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的那个弟弟同样不是什么好人,你既然能把他从傅氏调走,为什么不干脆做得绝一点,直接让他完全没有翻身的可能?”
关于傅锦添被调到恒科零售的事情,虽然不至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但也不是什么业内秘密了。
所以,就算段芙光知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他毕竟是我的堂弟,就算我想这么做,家里那些叔叔伯伯们也未必答应。傅家虽然是大家族,可跟你家的情况差不多,孩子少,成气候的就更少了。”
傅锦行沉吟着,认真地回答道。
“起码我不会挖家族的墙角,也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会和我那些堂哥对着干,甚至想要把人家赶下台。”
段芙光一针见血地说道。
“有时候,不是外在的敌人给你重重打击,反而是身边的人来一招釜底抽薪。不管怎么样,傅锦添这个人,你还是多多小心吧。”
傅锦行是聪明人,她知道,自己不用说太多,他一定明白。
那天的事情,是他一手设计的。
就算她再无耻,毕竟是一个女孩,很难发自内心地想要做这种事。
要不是傅锦添一再说服他,段芙光也不会动心。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傅锦行微微一颔首,轻声道谢。
他指了指前面的那间病房,“走吧,她应该睡醒了。”
说完,他继续带路。
段芙光跟在后面,走进病房,她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何斯迦。
何斯迦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块纱布,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臂上也有着轻微的擦伤,但都不算严重,过两天就能好。
“段小姐来看你。”
傅锦行开口说道。
萍姐接过段芙光手上的鲜花,拿去插花瓶。
“多谢了。”
在医院里憋了好几天,一见到有人来了,何斯迦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