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八日,罗纳公国南方边界线,多云。
这里是与巨人占领区接驳的地方,一年半前,城墙外常有巨人成群结队的徘徊,它们偶尔冲击城墙,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面守着一些“美食”自动送上门。
难民们从巨人占领区连绵不绝的跑来,他们仍有不少人期待着能够重新回归罗纳公国的怀抱,以前这样是不行的,因为那时候罗纳公国里的某些大人物认为大量的难民涌入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不太好的影响。
大约在半年前,革命军打败了政府军,夺回了这里,革命军内部有不少人都希望能通过这一处吸引难民的地方招收到更多人用来充实他们的革命力量,为此有一段时间他们还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清理外面的巨人。
结果难民们却很少再出现了,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消息,似乎是有一个洛林帝国的贵族收复了曾经的冈萨城,将所有的难民都招了过去,七月份的那部纪录片证实了这个消息,最近又传冈萨城政策非常好,青壮年去那边只要稍微有点技能,哪怕是有把子力气,都可以轻松领到一套房,并且登记成为冈萨城的第一批市民,要是实力足够或是在一些方面有特长,进入一些重要部门,立马就能成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这个消息不知道真假,但不妨碍它成为这边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确实有许多在这边快要活不下去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夜前往更远的南方,谋一条生路。
“听说没?昨儿晚上又跑出去十几个,算上前段时间那些人,这个月有没有五十个?”
城墙上站岗的士兵们武器随意的靠在一旁,互相之间分享着从各个地方传来的小道消息。
“肯定有啊,我跟你们说,现在那纪录片......就前段时间咱们这里的电影院里被当成鼓励电影放的,你们最近还看过吗?”
“没有,我昨天想看来着,电影院说是出了点问题,暂时不能看,怎么了?”
“这个嘛......”
欲言又止,目光在对面人嘴里的香烟上停留一会儿。
“哎,老哥来一支,我用小半个月薪水买的,普通人我肯定不给好吧。”
赶忙拿出一支递过去,再给点上,旁边围着的几个士兵羡慕的目光很是令人受用。
“这就对了嘛,我跟你们说,就因为那纪录片让好多人跑了,上头把它禁啦!”
“还有这种事,禁电影......禁这东西有个屁用,他们要是把咱们的薪水往上提一提,伙食也弄弄好,谁会跑嘛,你们看看现在咱们的日子,刚加入这革命军的时候,老子还以为能过上好日子,说是要把那些贵族,有钱人打倒,然后分了他们的财产,现在看来......人是打倒不少,钱呢?粮食呢?打仗可不是靠一张嘴说说的,真刀真枪上去的是咱们!”
他的这句话算是说到人心坎里屈了,革命,这个词语在某些人心中可能是神圣的,但是在相当一部分人眼中,这就是一条活下去的路,不革命,活不下去嘛,那只能上去拼一拼,暂且也不能说拼错了吧,至少他们也打下了不少地方,问题是打赢之后生活还是那个鸟样子。
想到自己目前身处的环境,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喂,有人吗?能开个门吗?”
城门附近隐约有人声传上来,靠墙的士兵往下看,多云天气引起的薄雾中,有两个骑在马上的人正抬头向着他们这边挥舞帽子。
“什么人,哪来的!”
“我们是佣兵公会的人,从冈萨城那边过来,在罗纳公国里有任务,抄个近路,这是路费!”
一枚金币被抛上城墙,士兵们七手八脚的开了城门,无论在什么地方,金币总是最好的交涉物品。
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的凯洛特与同样打扮的巴沙斯骑着马正式进入罗纳公国地界,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城镇,城墙之后,依旧是大片荒地,偶尔能看见一些用木板搭出来的简易房屋零零散散,配这多云的阴天,总让人有种凄凉的实感。
凯洛特习惯于在行动前有一个不算详尽但条理清晰的计划,这一次的罗纳公国之行,原本他制定的计划是由冈萨城出发,坐火车先到欧社林,随后转长途列车,花上三五天时间,便可以直接抵达罗纳公国掌握的地盘,到时再亮出自己考察员的身份,轻松进入罗纳公国首都。
然而临行前凯洛特突然改变了计划,不为其它,因为在欧社林的老唐恩孙女莉莎通过青木财团传来了消息,有革命军的人接触她......不是洛林帝国的革命军,那些人早就是青树旗下黑商团队的老主顾,这一次找上来的就是这罗纳公国南方地区的革命军,他们希望从黑商手里购买大批量的军火。
而作为青树旗下名头最大的黑市商人,莉莎现在掌控的黑商团队在老唐恩退位后不仅没有变弱,反而依靠着青树发展的更加强盛,军火他们有的是,问题在于能不能卖,莉莎知道冈萨城与罗纳革命军占据的南部区域并不算远,所以不敢随意答应对方的要求,想着万一是用来打冈萨城的,自己这边的行为就算是资敌,卖武器给自家靠山的敌人,太蠢。
凯洛特接到消息后的回复很快,意思大致是让莉莎不要有任何顾忌,放开手脚去卖,人家是罗纳公国的革命军,卖对方再多军火都不会跟洛林帝国这边扯上关系,反正跟罗纳公国政府缔结契约的是冈萨城,又不是青树。
而在同意大批量出售军火的同时,凯洛特突然对罗纳公国这支革命军产生了兴趣,谁都知道罗纳国内的问题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政府军与革命军之间的恩怨纠缠不用多说,和解根本不可能,换句话说,两边注定有一战,到时候无非两个结果。
革命军胜,打出个新罗纳公国。
政府军胜,贵族成功守护古老的制度。
凯洛特的计划很简单,他们不是要打吗?到时候黑商卖武器给革命军,青树这边完全可以给政府军提供帮助......无论谁胜谁负,青树终归是吃不了亏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看看两边的成色如何,判断哪边的赢面大,方便更好的去“押宝”。
所以说钱宁当初对罗纳公国政府所说的考察并不是敷衍,这一次考察的使者是青树首领,考察的对象是罗纳公国内水火不容的两方,考察的结果不敢说决定未来,却也可以在某些方面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老板,革命军总部据说是在南部地区的拉齐纳城,我看了地图,我们到那的距离骑马大概需要三天,我建议去坐火车,这里往北大概六公里,有火车站。”
巴沙斯在旁边看完地图,分析出一条合理的路线,这一次凯洛特只带他一人上路,这种杂活很自然的由他承担。
六公里的路程,不远,也就是半个小时,凯洛特和巴沙斯两人便能看到一座还算像样的镇子出现在眼前,仅仅只是像样而已。
“罗纳公国的南方地区有这么不堪吗?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小镇,竟然如此荒凉。”
同大部分国家一样,罗纳公国也有着自己的贫富区域,但凯洛特没想到的是居然差距这么大,眼前的小镇望过去仿佛就是一个单纯由低矮粗劣,歪七扭八的建筑组成的集合体,看不见在活动的居民,也感受不到城镇该有的生气。
两人骑马进镇子,一如进镇前猜想的情景,小镇里并没有多少人,街面上为数不多活动的人大多是一些围着纱布遮挡脸颊的女人以及老人和孩子。
看到这一幕的凯洛特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镇子看上去会没有生气,因为镇子里的男人们不出意外的话都已经被征调进入革命军,家里的顶梁柱被挖走,这些留守的妇女,老人,儿童,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在某一天的深夜收到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里面内容很少却足够伤人,随信会有三枚银币,这可能是一个家庭未来最丰厚的一笔收入......
“这就是战争啊,为了争那一线生机,就得用不知道多少人的命填进去,呵!”
罗纳革命军招人宣传的是推翻贵族们的残酷统治,让普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在凯洛特看来这目标暂且算是实现了一部分,因为确实有不少人摆脱了贵族的剥削,而这一部分人也分两拨,一拨是在战争中立下功勋的那批人,他们成了人上人,享受着革命的福利,另一批人在战争中运气不太好,于是成了人下人,连革命的渣滓都没能轮上。
“火车站在哪?”
巴沙斯拦下路边的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抛过去两块随身带着的蛋糕,后者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块后视若珍宝的将剩下的蛋糕藏进怀里,给他们指明方向。
“巴沙斯,你的行为不太妥当。”
旁边看着的凯洛特低声说了句。
“怎么了?”
“你以为这镇子里现在多的是什么?驾!!”
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快赶几步。
“什么......”
巴沙斯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问,周围的巷道里聚上来的老人和小孩已经将他团团围住,至于凯洛特,早已到了另一个街角。
在另一边的街区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凯洛特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正给汐流揉着肚子,一团沙砾在旁边聚集起来,凝成巴沙斯的样子,托臼骨级大恶魔的遗泽,巴沙斯在炼心便已经拥有了与凯洛特在粹灵高阶才拥有的元素化相似的能力。
只不过巴沙斯分化而成的是真正的沙砾罢了,并且体积也顶多就是一个人大小,而凯洛特的元素化显然要比他强上不知多少。
“东西都丢了?”
凯洛特瞥了巴沙斯一眼,就过来个人,其它东西都不见了,这么看来应该是为了逃生而放弃身边的东西,大恶魔血脉的持有者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小孩在抢了东西,说出去不知道得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马匹和钱袋给了他们,地图还有文件我都保存在了空间卷轴内。”
幸好巴沙斯知道什么东西可以丢,什么东西不能丢。
“接下去注意些,这个世道,谁知道那些围上来的人中有没有心怀叵测的,收敛你的善心,至少不要这么光明正大的去帮助别人,有些时候做善事也得偷偷摸摸的来,就像你刚才给那妇人的蛋糕,你以为她拿着蛋糕会遇见什么?”
话头到此就不必扩展开去,凯洛特也没兴趣跟巴沙斯讨论关于如何做善事的问题。
到了火车站,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比刚才还要更严重一些,门口的道路两旁蹲着大量的老人小孩,目光就在来往的人身上打量,可能在他们眼中,这时候还能坐的起火车到处跑的人已经算是对生活有余裕的人。
火车站内倒是有士兵把守着,毕竟是重要的交通站点,要是被一群乞丐似的民众占领像个什么样子。
经过凯洛特的提醒,这一次巴沙斯选择一言不发的跟在主人身后,两人的体型足够魁梧,也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势,旁若无人的往前行,愣是没一个人敢靠上来,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巴沙斯的食物与银钱在刚才已经被全部拿走,要是再被围上,什么东西都拿不到的人群会干出什么事可说不准。
“身份证明!”
守在火车站的士兵看到两人要进去,抬手就拦了下来,凯洛特将自己的佣兵徽章递过去,这是钱宁早就准备好的。
“快去那边,好像又有好人来了!”
他们这盘查身份的时候,后方的人群好像又有骚动,“好人”这个称谓本该是褒义词,可是在身后那一声声的呼喊中,总有那么一股子特殊的意味在里面。
“啧啧,肥羊又来咯。”
守门的士兵解决了凯洛特的疑惑,在那些人眼中,“好人”与“肥羊”大概是划了等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