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子时,沈言璟已回了沙溢城焦青染的府衙。
桌案上两袋盐巴静静的躺在烛火之下,给人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沈言璟拈着袋中的言罢,好奇道:“本王倒是有些感兴趣,你是怎么将这些盐巴从城外带进来的了。”
陆千凉半倚在床榻上喝凉水,闻言撩了撩眼皮,指了指隔壁堆了半个院子的粗制绸缎,又指了指恣意燃烧的烛火,眼尾一挑,做了个“你懂”的眼神。
沈言璟抱着手臂想了一阵,攒然笑了出来:“你倒是有法子,这样的歪点子,也就只有你想得出来了。只是不知这些言罢,还能不能吃。”
陆千凉耸了耸肩:“有什么不能吃的?那些绸缎都是干净的,将用水调开的盐巴涂在上面,届时再煮出来也依旧是干净的盐巴,相信我,没有丝毫问题。不过,你猜我今儿看到了谁?”
“朝廷来了锦衣卫,瞧那模样,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沈言璟双眉颦蹙:“这事儿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了。”
陆千凉走到桌边,按住他的手静静注视着他的眸子,认真道:“沈言璟,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也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非常难以接受,可锦衣卫,到底也是只有皇帝能够调动的禁卫军,就连你和沈季平这样直系的皇亲国戚都没有办法向其发出指令,更遑论是外人呢?”
她道:“孩子总有一天是会长大的,翅膀硬了,主意便也正了,你这个皇叔也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我的意思并不是催着你去争什么自己应得的,只是在这皇权至上国家,你好歹也要为自己某个出路不是:”
“你的意思,我又何尝不懂?这离阳王朝终究还是要交到少帝的手里的,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捏着权柄不放不是?”沈言璟勾着凉薄的唇笑了笑:“只是,事到如今,便不得不揣摩一下幼帝的心思了。他到底是要巩固自己的权利,还是真的想狡兔死走狗烹,将我置于死地。只有明白了少帝的心思,才能更好地寻思对策不是?”
“你能想通,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陆千凉道。
沙溢城终归还是不曾断了盐巴,这一场危机,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从沈言璟的手里揭过,谁都不知道个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无终大军依旧是采取迂回的战术,三番五次的侵略玉门关,每次也只是百人的小队佯攻,并不真的攻打,扰的驻守沙溢城的将士们不厌其烦。
虎威将军更是暴跳如雷,几次登高叫阵,可无终国的将领,就像是看耍猴戏一般看着他上蹿下跳,转而直接忽略掉。虎威将军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屈辱?敌犯我一尺,我必犯敌一丈。
当夜,虎威将军带着二百人的小队,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出了玉门关,直捣无终国驻军的腹地。无终大军好似早有准备似的,待虎威将军一行人离得近了,直接一簇火箭射了出来,燎的虎威将军屁股冒烟。
第二次,亦是月黑风高。一行人远出玉门关,直接吃了无终国大军的一记绊马索,直接摔的虎威将军怀疑人生。若不是跑得快,指不定便要沈言璟带着大把的银钱到无终国前去赎人了。
第三次,虎威将军涨了记性,知晓了夜间视物困难,直接将偷袭改在了白日,光明正大的带人冲向了无终国驻军,打算杀对方个措手不及。谁知晓,一直沉默的无终军突然开了窍,也不拦不挡了,十五万的大军直接围了虎威将军二百人的小队,蹂躏一通之后丢回了玉门关,还扬言道:“离阳王朝的狗屁将军,都是些缩头乌龟。”
虎威将军难的是三军之中一个稍微张了些脑子的,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也没想着打了败仗羞愤自杀,一溜烟儿的跑回到自己的军帐之中重整旗鼓,打算来日再战去了。
军报呈到了沈言璟的手上,气得他扬手摔了手里厚厚的一沓信纸,怒骂道:“真是饭桶,白日光明正大的偷袭?也亏他想得出来!无终国的那些人怎么不直接揪了他的脑袋做蹴鞠,也免去了本王的一番功夫!
陆千凉听他骂着,也瞟了一眼他手上的线报,哭笑不得:“这还真是个活宝,被人猫捉老鼠的当做傻子耍,还兴致冲冲的要改日再战,这莫不是叫沙溢城的风沙吹坏了脑子?”
沈言璟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玉门关本就是易守难攻之所,偷袭是最好的办法,若不偷袭,难道还要举大军硬攻,被杀个片甲不留不成?”
默了默,似乎是这口气实在是喘不匀,便又怒道:“人家搞偷袭,他就搞偷袭,他以为自己是土拨鼠?离阳王朝怎么就养出了这样的饭桶!”
话至此处,陆千凉也没法去劝了。不过听这战术,无终国似乎也不是对离阳王朝西北的国土无意。
沙漠贫瘠,不是什么肥沃之所,若是如此,离阳王朝大可以将沙溢城直接划给无终国,这样既免了刀兵之灾,又省去了这座贫瘠边城每年入不敷出的大累赘。
可这话到底好说不好听。
离阳王朝泱泱大国,岂有向周边的弹丸小国低头的理由?以后还要不要面皮了?再者说,无终国攻打沙溢城,最初的目的也不是这座边陲的贫瘠小城,而是沙漠以南的,鱼米富庶之乡。一旦沙溢城被攻破,少了玉门关这道天险,无终国的大军想要踏上离阳王朝的土地,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陆千凉摇头苦笑:“无终国这样的迂回战,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玉门关和沙溢城来,不过是煞一煞离阳王朝的锐气罢了。依我看,不必管他,就由着他们闹。虎威将军那里,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多大的乱子来。”她放下手上的信函,严肃了些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可是要抓紧了。”
沈言璟沉静的瞳微微一缩,凉薄的唇更显示出了几分凉薄的弧度。
是时候,他也该去寻一寻,那个失踪了颇久的,总是沉默的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