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长长的廊道里总是给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虽说墙上装了一排明晃晃的灯，也没有让人感到丝毫的安全感。
顾淮南和叶明海僵直了身体站在医生面前，因为他们清楚，一双眼睛中爬满了严肃的医生接下来要和他们说的话可能不怎么乐观。
果不其然，医生伸手脱下口罩后，在朝门上透明的玻璃板望向病房里的林枳言之时，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先叹了口气。
医生心想，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而两人的身体明显也随着医生的叹气而变得越来越僵硬了。
医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让这小姑娘的朋友清楚了她的病情，指不定在今后的治疗中会有什么进展。
令医生没料到的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名医生和几个小护士一边说着“让一让”，一边匆匆地推着病床赶了过来。
顾淮南注意到病床上边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病人。
一行人推着病人路过三人时，他们忙不迭往墙上靠。很快，那位病人就被推入了急救室，只留下空气中染上的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顾淮南的心里没由来一抽，他突然想到了昏迷过去的林枳言也是以这样的方式进的医院。
这个病人的突然闯入，显然使得三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沉闷了。
这时候，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医生总算是开口了。
他说道：“林小姐的病情很不乐观，虽说她身体上的创伤正在恢复当中，但是，”医生说到这里，伸出手指了指脑袋，“这里边却是像几坨乱糟糟的线团。”
顾淮南和叶明海都没有说话，前者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焦急而踩中了烂泥而变得脏兮兮的皮鞋，后者则是盯着医院廊道的尽头亮着的一盏灯看。
两人都不敢看医生的眼睛，他们的心里总觉得不与医生对视，就能逃避现实那般。
医生反噬没管这两人的小动作，他只是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林小姐很有可能患了人格分裂症。”
“人格分裂症？”顾淮南最终还是抬起一双承载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望向了医生，因为他对医生说出来的这个词实在是不太理解。
或者说，顾淮南不太希望医生所说的生僻词汇是他所知晓的那个意思。
医生早就见过形形色色的家属，他给人报过喜，自然也报过优，纵使是病人在抢救不回来之后，他也能压下心中的悲痛平静地同病人家属报消息。
所以，此刻医生平静对上了顾淮南的眼睛，他却没有正面地回答顾淮南，而是问道：“你玩过毛线球吗？”
见顾淮南摇头，医生便说道：“人格分裂症是一个人在面对一些极端的打击或刺激之后，为了逃避现实，而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出来应对目前的生活——也是为了保护患者原有的人格。”
“林小姐的病症其实和毛线球有极大的相似点。毛线球在乱糟糟已经无法从原来的线头扯开的时候，人们就会找到另一个线头解开毛线球。也就是说，虽然说毛线球很乱，但是它有两个线头却是完全独立的。”
见顾淮南还是不明白，医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比喻非常糟糕。
他有些沮丧，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也就是说，病人在受到刺激之后，把她原来的身份——也就是‘林枳言’这一号人隐藏了起来。而重新生成了一个‘尹柔恩’的人来保护她。”
顾淮南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理解医生说的话，他张了张口，干燥的嘴唇在空气里抖了抖，仿佛是发声的能力都被剥夺了一般。
顾淮南望了望病房里的林枳言，许久，他才在医生带着些许悲悯的眼神中说出话来，“也就是说，现在的林枳言不是林枳言，而是另一个叫做‘尹柔恩’的人？”
医生先是皱起眉，随后才望着顾淮南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虽然说病人的两个人格共用一个身体，但是他们的思考几乎是完全独立的。”
顾淮南听闻这话，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了，还是背后的墙使得他勉强撑住了身体。
医生注意到他的反常，不免有些担忧。倒是顾淮南注意到了医生的神色，他摆摆手，又焦急地问道：“那林枳言去哪了？”
医生起先还有些担心顾淮南的低血糖症状，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顾淮南恍惚的模样，就突然有种自己白说了半天的感觉。
不过医生也知道顾淮南可能是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朋友就患了人格分裂症，医生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暂时被她的另一个人格——尹柔恩保护起来了。”
顾淮南愣了一会儿，又吞吞吐吐地问：“那……她是躲起来了吗？”
医生点头，“她感到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有了尹柔恩的存在。”
顾淮南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起了方才他正和“尹柔恩”交流过，她虽然是用着林枳言的身体，但是她用林枳言的那一双眼睛望向顾淮南时，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与疏离。
这就是林枳言的另一个独立人格尹柔恩吗？她是完全地不清楚自己和林枳言的一分半点甜蜜吗？
顾淮南的心尖一疼，接着就是铺头盖脸的迷茫，若是这辈子林枳言都感到害怕，顾淮南难道就要守着尹柔恩共度一辈子吗？顾淮南感到自己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同样感到无法接受的人还有一直靠在墙上不说话的叶明海，他感到震惊之时，心口也难受得厉害。
不过此刻叶明海不打算给自己那么多伤感春秋的时间，他便出声问道：“医生，那么尹柔恩这个人格是个怎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从他们的性格上把林枳言唤醒？”
医生一听他这话，这才记起了自己被打岔而忘记说的话来了，他连忙说道：“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关于尹柔恩的性格目前还是个未知数，这需要在进行测试之后才能得到准确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