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光还未大亮,街上甚是冷清,马儿蹄声得得,一路小跑,向皇宫驰去。
瞧着转上御街,太监向楚若烟望去几眼,试探唤道:“楚大小姐!”
“嗯?”楚若烟应,却并未睁眼。
太监清咳一声,问道:“怎么楚大小姐不问,是为了何事?”
你终于憋不住了!
楚若烟好笑,却仍不睁眼,摇头道:“问什么,到了殿上,自然知道!”
太监:“……”
这位楚大小姐,是吃狗胆长大的?那里可是君臣上朝的大殿,不是你自幼胡作非为的御花园!
显然楚大小姐并没觉得大殿和御花园有什么区别,一句话答过,又再不语。
太监斟酌片刻,身子向她凑近一些,用压低的声音道:“楚大小姐,今日朝上有人出首,说楚大小姐私授利器,助西北一路的叛军主帅逃狱!”
“他逃了吗?”楚若烟问。
太监:“……”
你不是该问是什么人出首?
要说的话生生被堵了回去,只得答道:“说是幸好他重伤未愈,未出牢门,便被擒了回来!”
“哦!”楚大小姐点头,又再不语。
你不问,我怎么说后头的话?
太监瞧她片刻,只得顾自说道:“是兵部尚书于大人,他说,昨日楚大小姐率人闯入兵部大牢,将一柄长剑交给骆子冲,当夜骆子冲便以此剑伤人逃狱。”
“哦!”楚大小姐又应一声,表示听到了,竟仍不开口。
太监:“……”
你倒是听明白没有?
显然楚大小姐没打算理他,但觉原来微震的车身转为平滑,坐直身子道:“到了!大殿若烟不曾去过,有劳公公引路!”
你怎么知道到了?
太监惊讶,还不等问,便觉马车转个弯停下,车外侍卫回道:“黄公公,到了!”
真的到了!
黄太监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心中惊讶更甚。
同乘一车,从始到终,楚大小姐莫说向车外望去一眼,就连眼睛都不曾睁开,怎么就知道到了?
楚若烟对他满眼的疑问却视而不见,扬眉道:“公公请吧!”
这进宫的路,她这十年走了千次百次,莫说知道宫前广场较旁处道路平整,就是马儿中途转一次弯,她都能准确的判断有没有走错。
黄太监心中正在疑惑,被她一催才恍然回神,连忙道:“楚大小姐请!”自个儿先行下车,这才伸手来接楚若烟。
哪知道楚大小姐刚刚伸手,一旁便有一只手伸来接住,恭声唤道:“大小姐!”
黄太监回头,却见是跟在楚大小姐车旁的长随,不由微微皱眉。
虽不曾见过,却听过楚大小姐身边两名长随的名号。
楚若烟衬着荆明的手跃下车,微微一笑道:“一会儿你给宫里传话,请公主今日稍等,一会儿我们回去,不必再劳宫里的马车相送,我与公主同去驿馆就是!”
荆明躬身道:“小人知道!”落后她半步,跟着向恩泽门走,有意无意,将黄太监晾在一旁。
黄太监微微皱眉,随后跟上,躬身道:“楚大小姐,往前殿去,走乾坤门最近!”
楚若烟挑唇笑道:“公公所言极是,只是宫有宫规,若烟虽有诏封,却非朝廷命官,那乾坤门怕走不得!”
黄太监听她抬出宫规,忙躬身道:“楚大小姐说的是,奴才也不过闲聊罢了!”
哪个和你闲聊?
楚大小姐几不可见的撇唇。
黄太监见她又不说话,干咳一声,向荆明望去一眼,没话找话道:“楚大小姐,这前往大殿,贵属跟着怕有不妥!”
你耳朵瞎了?
楚若烟侧头向他望去一眼,仍然不理,身后荆明道:“这里往内务府近些!”
黄太监:“……”
好吧,这皇宫是楚家开的!
不止楚大小姐,连她一个长随对皇宫也熟悉的很!
索性不再多说,直入恩泽门,见荆明果然转去一侧的小门,这才越前几步,躬身道:“奴才给楚大小姐引路!”
当我不认识路吗?
楚若烟微微扬眉,含笑道:“有劳公公!”跟着他穿桥过廊,向前殿而去。
自幼出入皇宫,虽说前殿去的少,可是道路却不陌生。楚若烟见他一路走去,倒是最近的大路,不由暗暗奇异,难不成,这太监没什么问题,是自己想多?
眼瞧前边一条甬道,甬道两侧两门相对,左侧是进入御花园的琼宛门,右侧玉石拱门进去便是大殿,前边引路的太监仍然没有动静,楚若烟不禁暗暗皱眉。
从知道骆子冲受人构陷,便料到今日早朝必然传召自己。等到见到这眼生的太监和两名侍卫,便猜测有人要对自己动手,可是一路进宫,直到这里,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难不成,是自己想岔?
楚若烟思忖间,已随着黄太监拐入右侧的玉石拱门。
就在此时,但见玉石拱门外人影一闪,已有一人截住她的路,低声唤道:“若烟!”
楚若烟下意识倒退两步,瞧清面前的人,不禁皱眉,也不见礼,冷声道:“耶律真,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的人正是去岁在草原上为恶,被禁足一年,刚刚出府的六皇子耶律真!
耶律真见她神情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不禁暗暗咬牙,又再慢慢上前一步,冷笑道:“闻说你在替四皇兄奔走?怎么,终于厌倦了耶律辰?”
关你屁事!
楚若烟再退一步,仰头与他对视,扬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耶律真摇头道:“你死心罢,四皇兄这一逃走,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而耶律辰……”说到这里微停,冷笑一声道,“他可是你弑母仇人之子,你与他,终究也不会有结果!”
“所以呢?”楚若烟懒得与他分辩,只是不耐烦的反问。
耶律真又再上前一步,低声道:“若烟,你莫糊涂,如今当朝的皇子,除了我,你又嫁给谁去?此刻你应了我,今日的事,自有我为你一力承担!”
“今日的事?”楚若烟好笑,扬眉道,“今日何事?”
耶律真冷笑道:“你为了相助四皇兄,私授兵刃给那叛军主帅,一会儿问下罪来,怕楚大将军也未必保得了你!”
原来这个人是想趁火打劫啊!
楚若烟忍不住扶额,咬一咬牙,还是没将心中泛上的火压下去,摇头道:“耶律真,脑子是个好东西,日后不要随意喂狗!”伸手向他一推,低喝道,“让路!”
从见到这姓黄的太监,她便一路提防,还道叛军一党又生出什么招数,哪知道是这个蠢货!
耶律真听她突然破口骂人,微微一愕,还不等反应过来,冷不防被她推个趔趄,等到站稳,见她已越过玉石拱门,向大殿而去,不禁皱眉道:“若烟,你可想清楚!”
话落,换来前边少女一声不屑的轻嗤,楚大小姐头也不回的去了。
耶律真恨恨咬牙,只是前殿之外御林军、御前侍卫林立,已无法追去说话,只能空自跺脚,摆手向黄太监道:“你且去,瞧说什么?”
黄太监也不料楚大小姐竟丝毫不将燕王殿下放在眼里,暗暗咋舌,连忙跟了出去,直到大殿外禀报进去,瞧着楚大小姐进殿,才暗松一口气。
大殿上,兵部尚书于一雷一脸正色,正义正词严,与楚大将军抗辩,闻报楚大小姐前来,立时停住,转身看到她进殿,才向上行礼道:“皇上,如今楚大小姐已到,皇上大可向楚大小姐询问!”
楚远立刻道:“若烟,有爹在,你不必害怕!”
害怕?
楚大小姐那笑眯眯的模样儿,像是害怕?
众臣心中腹谤。
楚若烟微微一笑,走至殿心,当先给皇帝跪倒见礼。
皇帝点头道:“楚大小姐,今日兵部于尚书上奏,说你昨日强闯大牢,私授兵器给西北叛军主帅,可是真的?”
楚大小姐闻言,顿时双眸大睁,向于一雷望去,诧异道:“强闯大牢?于大人,何谓强闯大牢?”
于一雷道:“昨日楚大小姐携一队亲兵,闯入兵部大牢,兵部上下亲见,便连百姓也有许多瞧见!”
楚若烟问道:“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你自己不知道?
于一雷皱眉,只得答道:“未时刚过!”
楚若烟点头道:“你是说,我未时刚过,便携兵强闯大牢?”
于一雷道:“是!”
楚若烟又再问道:“我闯去大牢做什么?”
于一雷道:“楚大小姐将一柄长剑交给骆子冲,随后离去,到昨夜三更时分,骆子冲便是以此剑伤人逃狱!”
“哦!”楚若烟点头,反问道,“我将长剑交给骆子冲,有何人看到?”
“本官亲目所见!”于一雷立刻回答。
楚若烟勾勾唇,慢慢道:“也就是说,昨日未时刚过,于大人便亲眼见我提兵闯入兵部大牢,将一柄长剑交给骆子冲?”
这楚大小姐反反复复的问什么?
于一雷暗觉不耐,却只能耐着性子答道:“不错!”
楚若烟冷笑一声,紧跟着问道:“既然昨日未时刚过,于大人便亲见我将兵器交给骆子冲,为何昨日非但没有阻拦,也不曾上奏,必得等到骆子冲以那长剑伤人,才奏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