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里,上将军府的大门、偏门、侧门不止全部紧闭,还横上粗大的门闩,十几名亲兵守的严严实实,旁人莫说出去,就是靠近,也会立刻拔刃相向。
方妈妈正与守偏门的亲兵争执,看到楚若烟出来,立刻迎上,扬着声音嚷道:“大小姐,你可是来了!这府门一闭便是五日,你纵不为将军发丧,府里的活人也要吃喝,如今不过是要采买些东西,怎么这些人就定要拦着?”
“方妈妈!”楚若烟扬眉浅笑,“若烟每日都会命人出去采买菜蔬,怎么旁人没饿着,单方妈妈饿着了?”
这是什么话?
方妈妈脸黑,可是此刻这位大小姐实不能得罪,只得道:“老奴倒也罢了,府里给什么便用什么就是,可是夫人和两位小姐素来娇养,往日也是老奴一手照应,府里的采买又岂能顾得周全?”
楚若烟道:“府里的采买,也都是依着母亲开出的单子前去,怎么母亲和两位妹妹要用的东西,母亲是不知道的?”
方妈妈被她问的一噎,只得道:“夫人素日管着府里的一应事务,偏对自个儿是不上心的。更何况,夫人平日的吃穿用度,除去府里的规制,旁的可都是用的自个儿的体己,如今府里生出这么大的事,日后怕更有用钱的时候,夫人又岂会让府门采买那些金贵之物?”
楚若烟微微一笑,点头道:“母亲持家辛苦,方妈妈不说,我竟是不知道的!”
方妈妈听她语气和软,立刻道:“大小姐,老奴也是看夫人辛苦,将军没了,这些日子她伤痛过度,旧疾发作,老奴便想着给她补补!大小姐便说句话,放老奴出去可好?”
楚若烟似乎被她说动,想一想问道:“方妈妈不知要采买什么?不如列个单子出来,若烟命人前去!”
还是不放她出去啊!
方妈妈心中焦燥,只能耐着性子道:“那几家店辅偏僻的很,怕旁人寻不到,可是夫人用惯了的,换一家怕又不行!”
还挺骄矜!
楚大小姐扬眉,却仍然摇头道:“府中多事,只怕此例一开,更难太平,方妈妈既不愿旁人前去,那就还是等等罢!”
等等?
等什么?
方妈妈皱眉。
这个时候,就听田氏冷幽幽的声音道:“大小姐这是防贼一样的防着我们?”
楚若烟回头,就见她素着一张脸,扶着丫鬟从后宅方向过来,不急不慌迎上见礼道:“听说母亲身子不大爽利,怎么还如此劳碌?”
你不是病了吗?
病了就该在屋子里养着,跑来前院做什么?
田氏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冷哼道:“我若不来,又哪里知道大小姐竟是如此的防备?”
楚若烟摇头道:“母亲切莫多心,若烟只是不愿别府别有用心之人上门,哪里会防备母亲?”
田氏将脸一沉,冷哼道:“方妈妈去采买东西,是我让去的,你防着她,岂不就是防着我?”
楚若烟似是被她问住,隔一会儿,才向田氏行礼道:“母亲莫恼,若烟命人开门就是!”
示意亲兵开门,又向方妈妈嘱咐道:“方妈妈采买东西,便只管采买东西,遇到别府的人,还是请慎言,更不要往别处去!”
方妈妈听她松口,自然没口子的答应,向田氏辞过,匆匆而去。
楚若烟吩咐仍将门关上,这才向田氏道:“母亲身子不好,还请回去歇息罢,若烟自会命人听门,等方妈妈回来!”
田氏听她这会儿的话说的客气,冷哼一声,也不多理,向方妈妈出去的偏门瞄去一眼,转身仍回后宅。
楚若烟直到她身影消失,迅速将钰王府跟来的一个叫张信,一个叫王宁的唤来,如此这般,嘱咐一番。
那二人躬身领命,亲兵将门开启一线,二人均是一闪而出,很快便消失在过往的行人之中。
方妈妈这一出去,直到傍晚才回。
楚若烟闻报,在垂花门处将她迎住,似笑非笑的问道:“方妈妈辛苦,只是不知要采买多少东西,要这许多时辰?”
方妈妈神色怔忡,迟疑片刻,才讷讷的道:“回……回大小姐,老奴……老奴几日不曾出府,竟……竟不知道……不知道……”
“方妈妈几日不出府,难不成便忘了府外的路途,竟至迷路?”楚若烟见她吞吞吐吐,慢悠悠的接口。
方妈妈立刻摇头道:“大小姐说哪里话,老奴在这上京城里住了几十年,又岂会迷路?只是……只是有两家辅子,老奴几日不去,竟然……竟然不知道已经关门,左右的店辅也不知道主人迁去了何处?”
“哦!”楚大小姐对这个答案似是并不在意,一脸关心的问道,“如此说来,方妈妈不曾买到母亲用惯的吃食?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是好?
方妈妈摇头道:“只好再往旁处去寻!”
这是还要出去?
楚若烟微微扬眉,浑当没有听出来,点头道:“方妈妈辛苦!”摆手命她自去,自个儿出垂花门,向楚远的书房而来。
等不过片刻,张信、王宁二人回来,张信先道:“回楚大小姐,那位方妈妈去过南街的茶肆,也去过上古巷的点心辅子,这两处地方,得楚大小姐吩咐,一早是换了人的。方妈妈进店,见不是要寻的人,向左右辅子好一阵打听,随后又往东街济生堂,采买了一些滋补的药材,随后又去了天衣阁。”
王宁接着道:“小人依楚大小姐之计,方妈妈一进天衣阁,便将巡城营的兵马引去,将那条街堵的水泄不通,挨家挨户盘查,却不说查什么。”
楚若烟抿唇笑道:“你行事可握着分寸,莫要连累杜副都统!”
王宁错愕,不解道:“楚大小姐此话,小人不懂!”
这几个人,虽说在钰王府中也排得上名号,毕竟不及阿江、阿传等人跟在钰王身边,知道楚大小姐的脾性。
碧萝对自家主子倒是知之甚深,抿唇笑道:“我们小姐说,让巡城营的兵马撕人的衣裳来瞧,可没有说撕姑娘的,你可曾向杜副都统说明白?”
是啊,巡城营的人搜拿什么人,也属寻常,可是见了姑娘就剥人家衣裳,这事被人参上一本,杜副都统吃不了兜着走。
王宁这才明白,连忙摆手道:“楚大小姐放心,巡城营的兄弟只剥青壮男子的衣裳,而且只瞧肩头,想来不会惊动朝廷!”话说完,抬眼向楚大小姐瞄去一眼。
这位楚大小姐,还当真是敢做敢说,这等话都拿来说笑。
楚大小姐对他古怪的神情却没有留意,想着整条街青壮男子被巡城营兵马剥衣裳的盛况,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一会儿,才向张信问道:“方妈妈自然是瞧见的?”
天衣阁中从老板到绣娘都是女子,巡城营并不会前去搅扰。
张信躬身道:“是!那方妈妈本来与朱绣娘在房里说话,听到街上纷乱,便开窗来瞧,见到巡城营所为,二人互视一眼,又将窗户关上,直到巡城营的兵马退去,方妈妈才从天衣阁出来。”
楚若烟立刻问道:“出了天衣阁,她可曾去过旁处?”
张信摇头道:“再不曾去旁处,只是绕道铜石坊回府!”
“铜石坊?”楚若烟眉端微挑,满眼都是疑问。
从天衣阁回将军府,那铜石坊可是绕的远了些!
张信点头道:“是,是绕道铜石坊,只是并不曾再进什么地方,只是从那里穿过,在街口的玉石摊子上停了会儿,便径直回府。”
玉石摊子?
楚若烟起身走来走去,皱眉沉吟道:“名单上并没有这处玉石摊子!”
这几日,明彦恩将三邑族的人细细查过一回,将这些人所在的地方列出一张单子给她,其中并没有提到这玉石摊子。
楚若烟疑惑,又向张信问道,“可曾与老板说话?”
张信摇头道:“老板只在阶上坐着,并不曾说话,倒是……”说到这里略略一停,皱眉道,“有一个男子凑来,也在那里停了停。”
“什么样的男子?”楚若烟顿时警觉。
张信回想一下,说道:“是一个中等身材,模样极不起眼的男子,大约三十余岁。”
楚若烟:“……”
怎么听着像那天她在钰王府诈马松的话?
碧萝听着也觉好笑,“噗”的笑出声来,代她问道:“张信大哥,可曾留意那人衣着打扮,脸上有多出什么或少下什么?”
这话问的……
没多长什么就算了,怎么会少长什么?
张信摇头道:“不过是寻常的细布青衫,也不曾多长什么少长什么。”
也就是说,竟然没有与旁人有异的特征!
楚若烟皱眉,沉吟一瞬问道:“是方妈妈先离开,还是那男子先离开?你可曾留意那男子去了何处?”
张信回道:“是那男子先离开,小人跟着方妈妈,无瑕分身,只是见他出了街口,是往左边去了,与我们恰恰相反。”
碧萝突然道:“小姐,出铜石坊往左,只走半条街,便是田少卿府上!”
是啊,那里离田府极近!
楚若烟眉心一跳,将田府自己认识的人细细回想一遍。只是张信所描述的男子太过寻常,又岂能想得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