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疑惑间,还不等有人开口,耶律辰又缓缓接了下去:“只是兵部为我苍辽军政重地,常王使人夜入兵部,至使兵部生乱,若不严惩,只怕日后法不成法,政不为政,国不成国!”
话题急转,从明彦君转到国法上。
耶律亭被他逼的无从招架,将孝康王府得罪了个干净,偏耶律邯落井下石,立意要将他与耶律真同样处置,心中惊惧加上愤怒,哪里还有思索的余地?
此刻听他转话说到偷入兵部之罪,一则连思是自己的心腹,满朝皆知,此事自己已无从抵赖,二则,自己遣人私入兵部大牢,也并未救出什么人来,纵然要罚,怕也只是一两年的俸禄,两害相权,自是取其轻,念头电闪之间,立刻向皇帝磕头道:“派人私入兵部,确是儿臣之过,儿臣愿意领罚!”
愿意领罚?
耶律辰微挑了挑唇角。
七皇兄,你当真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说的可是“严惩”!
皇帝也未料到,耶律辰在将耶律亭逼的无从招架时,却将他劫截明彦君的事轻轻一语带过,却转到偷入兵部上来,向他深望一眼,扬眉道:“哦?私入兵部,不知要如何处罚?”
如何处罚,你是皇帝,怎么问我?
耶律辰垂眸不应,却向三皇子耶律郯望去一眼。
耶律郯掌管刑部,私入兵部之罪,不是该问他吗?
耶律郯被他眸光扫过,心头一凛,立刻下意识说道:“回父皇,兵部为军政重地,偷入兵部,当为死罪!”
死罪?
此词一出,殿上顿时一片大哗。
难怪钰王要径直上殿,当朝启奏,这要定常王的死罪,还当真不是三皇子所能决定!
耶律亭脑中轰的一声,失声道:“三哥,你……你说什么?”
耶律郯一句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略略定神,立刻躬身道:“父皇,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兵部是我苍辽军政要地,七弟使人偷入兵部,依法当诛!”
每一句话入耳,对耶律亭都恍似晴天霹雳,脸色早已惨白如纸,连连摇头道:“不!不是!父皇,儿臣使人偷入兵部,只是……只是想偷偷救出人犯,并不曾做别的,更不……更不曾想过什么军政……”
如果只是追究截劫明彦君一案,纵与耶律真一样,也不过禁足一年,哪知道,耶律辰话锋一转,竟然要将他问成死罪。
耶律亭自问出身显贵,又是皇后所出,身份还高过众兄弟一筹,就是皇位也触手可及,又几时会想到,自己会死在国法之下?
只是此刻铁证之前,自己已无从辩驳,而自己的三个兄弟,竟然是合力要将他证成死罪,又如何能够不惊?
皇帝听耶律郯一番话,眼底已波澜起伏,目光在耶律郯脸上略停,又落在耶律辰身上,慢慢问道:“钰王以为呢?”
声音虽缓,可是已隐含怒意。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三皇兄掌管刑部,自然较儿臣更加熟悉苍辽律法,法不可废,儿臣承请父皇依法而断!”
你也要你七哥死吗?
皇帝胸口起伏,定定向他注视片刻,才将目光调向众臣,一字字问道:“各位爱卿以为呢?”
“皇上!”定国公当先出列,向上回道,“兵部虽是军政重地,可是军政要务,又岂在大牢里?常王殿下的人只是探牢,如何就能说上窃国?”
“是……是啊!”耶律亭连忙点头,“父皇,儿臣除去命人探牢,确实不曾做什么。”
“父皇!”四皇子耶律邯接口,“常王使人偷入兵部,虽说是为了救出人犯,又焉知没有旁的居心?如今被九弟当场擒获,怕无从抵赖!”
耶律亭又惊又怒,咬牙道:“四哥这是给臣弟灌以莫须有之罪?”
耶律邯轻哼道:“七弟素来胸怀大志,做哥哥的,可不敢小瞧!”
这位四殿下并无什么凭据,却口口声声,一心想要将耶律亭咬死啊!
殿上众人闻言,暗暗咋舌,但瞧一瞧九五之尊那张越来越黑的脸,大多都摒息静声,再不敢多说。
定国公暗暗心惊,连忙道:“皇上,虽说偷入兵部的是七殿下的人,可是或是做奴才的擅做主张,并非七殿下授意!”
七殿下已经承认,你这会儿又狡辩,还能骗得过谁?
殿下众臣暗暗皱眉。
耶律亭被他提醒,才立即点头道:“是!儿臣只是闻说明世子拿到刺客,生恐截劫明郡主一事被他查到,心中担忧,与他们说过几句,哪知道那两个奴才竟会私入兵部,儿臣管教不利,请父皇责罚!”
短短几句话,将主使改为管教不利。
这位七皇兄,倒也有些急智!
耶律辰微微勾唇。
耶律邯见只是定国公几句话,耶律亭竟然将话圆回来,立刻道:“方才九弟言道,前一日遣入兵部的,可是定国公府的人,如今定国公为七弟开脱,是不是也要为自个儿开脱?”
这是要将定国公也牵扯其中?
朝中众臣不禁面面相觑。
定国公脸色一沉,冷声道:“四殿下,我元氏一族世代忠良,请四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耶律邯冷笑道:“枉视国法,私入兵部,意图不轨,也算是忠良所为?”
“你……”定国公气怒,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卞威听到此刻,出列行礼道:“皇上,究竟是七殿下主使,还是那二人擅作主张,一审便知!”
皇帝点头,向耶律辰问道:“钰王以为呢?”
这个也要问他?
耶律辰眉目微动,只是躬身道:“父皇,那二人就押在殿外!”
这是早就准备好,要在殿上御审!
殿上顿时一寂。
皇帝向他默视片刻,点头道:“带上来罢!”
两个一起?
那岂不是容易串供?
庞白向他望去一眼,见他神色不动,只得扬声道:“带人犯!”
“带人犯——!”
“带人犯——!”
传报声一声一声传了出去,不过片刻,只听镣铐声响,盖玉啸与阿江各押着一人迈进殿下,殿尾跪倒行礼。
皇帝目光在阿江身上一停,又落在盖玉啸身上,扬眉道:“萧三郎?”
“臣萧三郎见过皇上!”盖玉啸俯首。
皇帝点头道:“怎么是轻骑尉亲自押送人犯?”
耶律辰躬身回道:“回父皇,昨夜此人潜入兵部,是轻骑尉将其擒获!”
“看来,轻骑尉又立大功啊!”皇帝点头。
这算什么大功?
殿上众臣皱眉。
盖玉啸道:“回皇上,昨夜是怡郡王与明世子一同出手,才将贼人擒获,臣不敢居功!”
还有耶律元迅和明彦恩的事?
皇帝向二人望去一眼。
耶律元迅躬身道:“回皇兄,昨夜楚少将军点兵前往增援沉丹太子,臣弟几人与钰王殿下商议对策,都宿在兵部!”
竟然撞上这许多人都在兵部?
耶律亭皱眉,向连思望去一眼。
定国公向二人一指,怒声道:“你二人胆大妄为,如今连累到七殿下,还不快快认罪!”
这是公然串供?
众人听的皱眉,都向上方皇帝望去一眼。
皇帝却并不阻止,直等他说完,才向那二人问道:“你二人擅闯兵部,是自个儿所为,还是受人指使?”
连思虽说性情耿直,可是听到定国公一骂,已明白其中关节,立刻伏首磕头道:“皇上,是臣听说两名兄弟不知所踪,明世子又不知为何拿了人,便擅作主张,私自请解成兄弟前去一探。哪知道他进入兵部之后,竟然再不曾出来,臣放心不下,昨夜才自个儿潜入兵部去瞧,哪知道竟中了钰王殿下的圈套!”
只是几句话,将私救人犯,变成只是探查,将耶律亭指使,说成是他自己所为。
这个人倒是敏锐的很!
耶律辰向他一瞥,赞赏点头。
耶律亭见这二人上殿,本怕二人露出马脚,此刻听他答的滴水不漏,不禁心中暗喜,立刻道:“连思,你当真是糊涂,任是明世子拿了什么人,也自有律法处置,你又急什么?”
定国公几句话,连思虽说猜到兵部一节是要他二人顶罪,可是却并不知道耶律亭截劫明彦君一案已被审出多少,并不敢接口,只是低声道:“是臣莽撞,连累殿下!”
皇帝听他自称为“臣”,微微扬眉,问道,“怎么,这奴才竟是我苍辽之臣?”
耶律亭代为回道:“回父皇,连思虽是儿臣家奴,可是儿臣爱惜他一身功夫,两年前命他投军,报效朝廷,如今已是神策营中一名校尉!”
校尉军职虽低,却已积有一定的功勋,对于世家之子,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一个家奴,已属不易!
皇帝点头,问道:“神策营,可是跟着元睿?”
连思回道:“正是在元将军麾下!”
皇帝道:“也难怪,能使得动元睿身边的人!”
你问都不问那姓解的是受何人主使,就径直认定是连思请来的?这分明是要护着七殿下啊!
耶律辰垂眸,掩去眼底一抹讥讽。
连思立刻道:“是!皇上,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与殿下并无干系,所有罪责,臣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耶律邯眼瞧着这二人一来,就将耶律亭洗脱干净,不禁冷哼,“你可知道,私入兵部,是为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