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到耶律辰将这桩大案步步引到梁妃和锦王身上,也微微皱眉,摇头道:“钰王,既然是这奴才杀人,就着落在他身上问出幕后主使,无凭无据,不得攀扯旁人!”
“是,父皇!”耶律辰领命,先瞧瞧喜庆,又再向耶律郯道,“这位喜公公既认杀人,却又不肯说出幕后主使,也只能动以刑罚,此事,还要有劳三皇兄!”
从今日偏殿中人犯被杀,到三元殿外李陈被杀,又到内务府小福子险些丧命,皇帝始终将审理之权交到钰王手上,置他这个掌管刑部的皇子如无物,倒是耶律辰几次提起要他相助,耶律郯心中郁郁的同时,对这位钰王殿下,倒生出些亲近之意。
此刻见耶律辰执礼甚恭,请自己相助,心中暗喜,连忙道:“这个容易,刑部八十一道刑罚下来,本王就不信这贱奴不招!”说完向刑部尚书厉远志命道,“将这贱奴带去刑部,严加审问,必要问出一个人来!”
厉远志应命,立刻吩咐拖人,喜庆大惊失色,连声叫道:“人是奴才杀的,奴才已经认罪,并没有幕后主使!”
“没有幕后主使?”耶律辰轻哼道,“那本王问你,那人犯与你有何干系,你为何要取他性命?”
“我……”喜庆结舌,略略一窒才道,“那人是李陈所杀,不是奴才!”
“那李陈与你又有何恩怨,你要杀他?”耶律辰又问。
“李陈……李陈……”喜庆嗫懦几声,才道,“李陈身为御前侍卫,却……却在宫里杀人,奴才……奴才气不过……”
“你倒成了义举!”耶律辰被他气笑,又再摇头问道,“那毒药呢?李陈杀人,事发突然,你身上为何还备着毒药,难不成就是为了备不时之需,有什么人令你气不过,就下药杀之?”
“不……不是……”喜庆被他一句句逼问,已说不出话,只是连连摇头。
耶律辰勾唇道:“喜公公还是到刑部说个明白罢!”说完摆手,命侍卫拖人。
耶律修冷哼道:“这等胆大妄为的奴才,如此不顾及主子,不顾及家人,直接杖杀就是,还问什么?”
喜庆听他再次提到家人,身子一震,向他望去一眼,突然大声叫道:“是,并没有幕后之人,是奴才杀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奴才偿命就是!”突然奋力一挣,摆脱前来拖人的侍卫,奋力向殿侧的石柱扑去。
事发突然,满殿君臣无人防备,都忍不住失声惊呼,却已阻止不及。
眼看喜庆就要一头撞上石柱,但见皇帝身侧人影疾闪,一人已电闪而至,劈手向喜庆脚踝抓去,手虽抓上,却未来得及将人拖回,只听到“砰”的一声,鲜血飞溅,喜庆已一头撞到柱上。
事发突然,一时间满殿皆寂,所有的人都惊的目瞪口呆,看着赶至石柱旁的黑衣人影,看着喜庆摔下来的身体,看着石柱上的斑斑血迹……
楚若烟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听到耳畔响起的吸起声,喃喃道:“可惜,可惜萧三哥晚了一步,好歹是条人命!”
出手救人的,正是始终立在皇帝身侧的盖玉啸!
锦王耶律修冷哼道:“这奴才畏罪自裁,便宜了他,还不拖出去,留在这里,岂不是惊了圣驾?”
耶律辰的目光从石柱上调回,定定落在他的身上,冷声道:“二皇兄,这喜公公跟着梁妃娘娘二十余年,也曾服侍过二皇兄,怎么二皇兄竟如此无情!”
耶律修冷下一张脸,轻哼道:“这贱奴若有一丝主仆之情,便不该听从旁人挑唆,做此背逆之事,连累到母妃的清名!”
“是吗?”耶律辰勾唇,向耶律郯问道:“三皇兄,这奴才所杀人犯,牵涉西疆一案,违的可不止是宫规,如今畏罪自裁,按律法,不知要如何处置?”
耶律郯见自己好不容易有了显露身手的机会,那奴才竟不等自己审问就自裁,早已恨的牙痒痒,听他一问,咬牙道:“通敌便是叛国,如今他要一力承担,为示警戒,自然重罚,他虽死了,尚有家人,当立刻捉拿,施流放之刑!”
耶律辰点头道:“如此甚好!”转向耶律修问道,“二哥以为呢?”
耶律修冷哼道:“三弟掌管刑部,自然处罚公正,问本王做什么?”竟然不为喜庆的家人辩驳一词。
耶律辰向他深望片刻,又再慢慢转身,望向石柱下躺着的人,慢慢道:“喜公公,你听到了?”
所有的人:“……”
那太监不是死了?
可是不等众人疑惑,就见盖玉啸伸脚在喜庆身上一踢,喜庆轻吟一声,已撑着身子坐起,不顾满脸的鲜血,目光向锦王耶律修望去,满脸悲愤,咬牙道:“二殿下,奴才服侍娘娘多年,也为二殿下效忠多年,如今奴才宁拼一死,也不愿牵连二殿下和娘娘,不想二殿下竟然如此狠心!”
这一下,殿上众人都是大奇。
要说方才小福子的消息,还是耶律元哲故意误导,可是这喜公公却是当着众人的面自裁,那石柱上的鲜血可不是假的!
耶律修震惊莫名,指着他道:“你……你……你怎么没有死?”
是啊,为什么没有死?
耶律辰勾唇浅笑,向盖玉啸俯首一礼道:“多谢萧三哥援手!”
盖玉啸眸光与他一触,也只是微微俯首,慢慢退回皇帝身后。
原来,喜庆惊惧之下突然触柱,企图以一死掩盖真相。旁人震惊之余,只来得及惊呼,盖玉啸却在他触柱的同时赶到,只是在他脚踝上一抓,虽说没能阻止他撞上石柱,可是那一抓之力却将他大半的冲力泄去,顺手闭住他的血脉。喜庆撞的头破血流,摔倒在地无法动弹,却没有丧命,殿上众人的对话,却实实听在耳中。
耶律辰转身望向喜庆,扬眉问道:“喜公公,方才锦王殿下的话,你可曾听清楚?”
喜庆点头道:“奴才都听到了!”
耶律辰道:“你之罪,已难逃一死,说出真相,本王可保你家人!”
耶律修大惊,厉声喝道:“钰王,御驾面前,你岂敢询私?”
耶律辰挺身而立,端然不动,浅淡的声音慢慢道:“喜公公不过是一个奴才,若他只是受人协迫利用,做出这等事来,一人死已经足矣,不必祸及家人!”说到后句,向耶律郯望去一眼。
此刻的三皇子耶律郯,自然是唯钰王马首是瞻,闻言立刻点头道:“若他不过是旁人的棋子,便不是首犯,治他一人之罪便是!”
皇帝听到喜庆的话,眼底早已风云变色,闻言点头道:“喜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就是,只要属实,朕不祸及你的家人就是!”
金口御言,谁还能说个不字?
殿上顿时一寂,几乎所有的目光在喜庆身上一转,又都落在锦王耶律修身上。
耶律修脸色早已变的惨白,恶狠狠的盯着喜庆,似乎恨不能立刻将他掐死,免得说出什么话来。
喜庆得到皇帝一句话,如蒙大赦,立刻磕头道:“奴才谢皇上开恩!”擦一把额头上的血,抬头向耶律修望去,恳声道:“锦王殿下,奴才从梁妃娘娘进宫,便在明华殿中服侍,从服侍膳食的小太监,做到如今的掌事太监,自问对娘娘忠心耿耿。”
耶律修点头道:“往日母妃也常赞你!”
喜庆接着道:“随后殿下出世,奴才也是尽心尽力,从不曾有一丝的懈怠。”
耶律修瞪着他,一字字道:“你的好,本王自然知道,可是……总要有始有终才好!”
喜庆摇头道:“有始有终?奴才也想有始有终,誓死报效,可是……可是奴才也是爹生娘养的,岂能不顾及家人?”
耶律修额角青筋崩现,咬牙道:“难不成本王和母妃不曾照顾过你的家人?”
喜庆苦笑道:“殿下对奴才的家人很好,可是,有他们在手,奴才又不得不听命!”
耶律修变色道:“本王何曾协迫过你?”
喜庆道:“今日之前,奴才也以为殿下不会,直到方才!”
“方才?”耶律修反问,可这两个字说的声音低沉,离远一些的群臣已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耶律辰任凭二人说完旧事,这才插口问道:“喜公公,今日你为何来前殿?”
喜庆向耶律修一望,在他那杀人的目光下,心头微微一颤,沉默一瞬,却仍然道:“是……是今日殿下进宫之后,娘娘……娘娘命奴才到前殿里来,听殿下差遣!”
“那扁颈蛇毒液,可是你带来的?”耶律辰问。
喜庆又是迟疑一瞬,又再点头道:“是娘娘交给奴才!”
耶律辰又再问道:“李陈针上所淬的毒,也是你给他的?”
喜庆前头不曾否认,说到这里,原来的顾虑已尽数抛开,点头道:“是!李陈说,要在那许多人眼皮子底下动手,实在不易,奴才便取毒液给他,本是要他掺在给人犯的茶里,可他说,在这宫里,又哪有人犯饮茶的道理,便从怀里取枚银针出来,浸入毒液,又说人犯死后,恐会搜查,余下的毒液仍还给奴才,让奴才尽快处置!”
“而你却并没有很快离开前殿,却在李陈得手之后,再将他除去!”耶律辰冷冷接口。
喜庆脸色惨白,低头道:“这李陈不过是被银子收卖,并不是我们娘娘的心腹,更何况,他的相好又是皇后宫里的人,做成此事,若还留着他,岂不成心腹之患?”
耶律辰道:“你倒是为你们娘娘想的周全!”
喜庆愧悔交织,咬牙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