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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里,各家来往的官员都会互相送上年礼,前两年皇上铁血手腕抄了不少人家。这两年倒温和下来,所以,各家气氛都还不错。
  太傅府宴客,苏允嫣也到了的。
  之前皇后娘娘想要给秦休赐婚的事好多人都知道,苏允嫣刚到京城时,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没想到太傅府连刁难都没有,甚至邱三夫人还挺喜欢这位秦夫人。
  各家夫人倒没猜到两人是母女,也不敢那么猜。都以为是秦休帮了忙。或者是苏允嫣自己有手段哄住了太傅府。
  这样的关系都能和解,并且比一般夫人还要更亲密些。这番手段,堪称厉害。不过,能够让钦差大臣不顾门楣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妻,并带回京城,本身就是个聪明人中的聪明人。
  这样的人,不能为敌。
  所以,苏允嫣上门做客,就没人找她的茬,甚至还要更热情一些。
  华氏出门就看到人群中言笑晏晏的苏允嫣,脚下顿了顿,还是先去招呼了一圈客人,然后才找到她,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让丫鬟盯着,低声道:“你姐姐回沈府了。”
  苏允嫣一点都不意外,有些无聊,她揪着盆中的叶子玩儿。
  那盆叶子是皇后给的,还是贡品,冬日里通体浅绿,隐隐透明,很是稀奇。看到她揪,华氏也顾不得心疼,这会儿满腔怒火发不出,不远处就有客人,还得笑脸迎人。她咬牙切齿道:“那沈家有什么好?”
  “我也不明白啊。”苏允嫣一本正经:“爹早就看出来沈居霖心狠手辣,当初就不让她去,我们也苦口婆心地劝了。我甚至还在她面前直接把沈居霖做的那些事剖白了分析,我还说他会屠我们的寨子,这些她都知道,都这样了她还要去,你这样接走,肯定会回去的。”顿了顿,她压低声音:“你不是说,姐姐会死心吗?”
  那日华氏的意思明明就是沈居霖活不了几天,都昏迷不醒高热不休。怎么又活了呢?
  华氏冷哼:“算他命大!”
  明明都只剩一口气了,还能活过来。
  苏允嫣看她一眼:“您很生气?”
  华氏:“……你姐姐怎么说都不听,我难道不该生气?”
  “我的意思是,”苏允嫣拿着一张叶子转啊转,压低声音道:“那沈居霖的这场罪是因为你吧?就算衙门那边找不着证据,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现在他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说他会怎么对你?”
  还顾着生气呢,赶紧想应对法子要紧。
  华氏面色很是难看,她当然知道这些,尤其沈居霖手中捏着翠儿,那就是个催命符。这些日子她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人。
  想到自己的那些事会被人翻出来议论,华氏心里一阵堵心,随口问:“你就没想过做华家的外孙女?”
  苏允嫣哑然:“华家百年世家,不要脸面的吗?会认一个匪首之女的外孙女?”
  不亲自动手铲除了她们姐妹,都是华家善良。
  华氏无言以对:“姑娘家太聪明可以,但别什么都说出来,留个心眼。”
  “我在你面前留什么心眼?”苏允嫣一脸莫名其妙。
  语气不好,甚至算不上尊重。华氏听了这话却觉得心里舒适,每见一次这个女儿,她心里都会更欣慰一些。
  “五姑娘,您怎么来了?”
  丫鬟的声音传来,比平时的声音略大。这就是故意提醒了。
  果然,邱媛媛一脸不悦走了过来:“娘,那么多客人,您跑到这儿,跟谁说话呢?”
  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苏允嫣时,面色愈发不好。她也不是非秦休不可,但是,秦休明明知道皇后娘娘即将赐婚,却把这个女人带了回来。外人一看,还觉得她邱媛媛比不上这个女人呢。
  就算外人不说,这种被人截胡的感觉也很让人憋屈。尤其母亲还很喜欢她……没有任何目的的那种亲近,她就更不喜面前这女子:“娘,乡野之人粗蛮,唯利是图。小心她冲撞了你。”
  就差没直接说苏允嫣刻意哄骗华氏,有心攀附了。
  华氏一脸不悦:“媛媛,不许胡说!她比你年长几岁,你该唤她一声姐姐。”
  当着苏允嫣这个“外人”的面被训斥,小姑娘顿时觉得自己丢了脸,眼圈一红:“反正别人家的姑娘都听话,就我最调皮。可惜别人家的姑娘都不是你生的,你只会生我这种……”
  第67章 背锅妹妹 三十六
  华氏没想到她不过一句话, 女儿就这样激动,她有些紧张地看向苏允嫣。
  两个都是她女儿,但有一个却不能暴露身份。现在邱媛媛说的这些,她不能反驳。也希望苏允嫣不要激愤之下说漏了嘴。
  苏允嫣其实还好, 本来嘛, 华氏又不真是她的娘!再说了,就算是柳娇娇自己在这儿, 难受是有, 应该不会多上心。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亲娘死了来着。
  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失去了并不心疼。
  邱媛媛发疯, 华氏语气愈发严厉:“媛媛, 当着客人的面, 不许失礼。我怎么教你的?”
  邱媛媛即将脱口的那些话顿时哽在喉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为什么是她?京城中那么多的年轻姑娘, 为何是她们姐妹?你跟别人来往, 我都不管你, 但是, 她们不行, 不行!”
  可华氏唯二想要来往的年轻女子, 也只有她们姐妹二人。
  女儿这样激动,如果她再开口,肯定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一时间, 华氏有些无措。对着外人,怎么样都好, 可是面前这两个姑娘,她谁都不想伤害。
  “五姑娘多虑。”苏允嫣含笑出声:“三夫人找我,是想问凉州周家的事。”
  邱媛媛眼泪汪汪, 闻言愣住。
  华氏见有效,立刻道:“是的。她们姐妹从凉州来的,我找她们,都是为了想要问你曾外祖家中的事情。”
  苏允嫣一脸叹息:“可惜我从小调皮,我爹不让我下山。倒是我姐姐经常去城中,所以,我不如我姐姐知道得多。三夫人找错了人。”
  反正她也不想和华氏来往频繁,于是笑着告辞:“我先回了,你们慢聊。”
  沈居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他的腿也还在养,但是,大夫已经说伤了骨头,以后肯定会跛,只看严不严重而已。
  柳思安这一次回沈府后,一直守在他的床前。
  如此一来,在他床前转悠的就足有三人,再加上三人带来的丫头,屋中显得拥挤不堪。三人还抢着伺候,你送一碗汤,她送一碗水,她又送一碗药。本来他腿脚就不方便,这水喝多了,就想方便。
  哪怕这三人都是他的女人,他也没有当着她们的面方便的想法,只得折腾着去屏风后,本来他的腿就伤得重,加上冬日里穿得厚,这一折腾,腿上的伤不止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了。
  三人做了沈居霖的女人,身家荣辱系于他一身。自然是希望他越来越好。但是,争抢也难免。最后还是沈夫人一怒之下,直接把三人赶了出去,每日只能过来看看,不许超过一刻钟。
  可是沈居霖却独独喜欢柳思安,常常留她说话。
  到了正月底,沈居霖腿好了许多,柳思安再来看他时,见他靠在床头上,手盖着眼睛,很颓废的样子。立刻上前安慰:“这是怎么了?”
  沈居霖放下盖在眼睛上的手,柔柔地看着她:“思安,刚才我查出给我们马车上手脚的人了。”
  “是谁?”提起此事,柳思安也很恨那幕后黑手,因为那次,她腹中的孩子也没了。并且,也不知道哪个毒妇在后头传八字不合的流言,想让她再不能回府。
  沈居霖看着她的眼睛:“是一个我们都没想到的人。”
  柳思安有些惊讶:“不会是秦休吧?”
  沈居霖:“……”
  秦休下手狠辣,但他从不使阴私手段,真想弄死自己,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没必要如此。
  他做出来的那种遭受背叛的悲情气氛,瞬间一扫而空。抹了一把脸,无奈道:“我查到邱三夫人身边的女护卫那日也出现在酒楼的马庵处。”
  柳思安满脸惊诧:“巧合吧?”
  就算她对华氏有些不满,但也看得出这位母亲对自己很看重。想要伤害沈居霖有可能,可她也在马车上,还怀着身孕呢。再想要动手,也会多少顾忌她吧?
  “不是巧合。”沈居霖一脸严肃:“并且,前些日子关于我们俩八字不合的流言,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查到了源头。正是邱三夫人身边的婆子。”
  柳思安一脸苍白,满脸不可置信。
  沈居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没有误会,这些都是真的,她想要分开我们二人。压根就不想你生下我们俩的孩子。”
  柳思安颓然后退一步:“怎么会?她是我娘,怎么会害我?”
  “她不是害你,是她看不上我,你受了我的牵连。”沈居霖情绪低落:“或许在她眼中,我没有聘娶你就是天大的错事。但是,当初的事你也知道,我们相识的时机不合适,那时候我有未婚妻,怎能聘娶?并且,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不是这些俗礼可以隔开的,我对你就是对待妻子的感情和态度。我们俩就是寻常夫妻,本来在你有孕之后,我还想把她们俩打发了,以后一心一意守着你过日子……”
  他苦笑一声,摇头道:“你走吧,留在这里,我怕她会再伤害你。我爱你,想要和你长相厮守。但我也想让你好好活着,不要再因我受伤害。如果留在我身边会让你受伤,我宁愿我们一辈子不见。”
  柳思安听得满心感动,眼泪汪汪的:“不,我不怕!”
  “可我怕。”沈居霖握住她的手:“你去陪着你娘,我不会忘了你的。”
  柳思安垂下眼:“你不是找到那位翠儿了吗?”
  沈居霖眼神一闪:“是,我把她藏得很好。不过,最近我发现凡是我们府的人,出门都有人跟着。或许有人在打听她。”
  这个打听她的人,除了华氏,应该就没有别人了。
  柳思安嗯了一声,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沈居霖看着自己的腿:“我的腿跛了 ,什么前程都没。你还是离开吧。”
  “让她给你找个活儿,你不是想进詹事府么?”柳思安语气渐渐地冷下来:“让她送你进去。”
  沈居霖有些意外:“这不合适吧?”
  “合适。”柳思安一脸认真:“有疾之人不能为官,但你可以做太子的幕僚。等到太子登基之日,就算你不能在侧辅佐,只要立了功,他也会让你荣养,兴许还会给你封爵。到那时,有没有官位又有什么要紧?”
  沈居霖讶然:“你懂得真多。”
  一个乡下丫头,能够说出这些话,他可费了不少心思。
  翌日,华氏接到柳思安约她见面的信,本来她就生气女儿的自作主张,好不容易才把人接出来和沈家断了关系,她可倒好,自己跑了回去,等于又回到原点,她诸多算计全部落了空。容易么?
  是得去见见,跟她讲讲道理。
  华氏是去兴师问罪的,一进门就斥:“我好不容易让你妹妹接你出来,你又回去做什么?那个跛子就那么好?”
  柳思安比她更怒:“你害我落胎,害我夫君瘸腿,现在倒来要问我?你是我娘吗?仇人都没你这么狠!”
  看到她眼中的愤恨,华氏只觉得自己付出的满腔心意都喂了狗,失望之余,有些意兴阑珊:“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会安排好你的未来,你是我女儿,我会让你过得好,你听我一回,离开他!”
  “我不!”柳思安豁然起身,压低声音恶狠狠质问:“你安排好的未来,是不是让我嫁商户,或者是小官家的庶子?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我这样的,还能嫁什么好人?沈家百年世家,哪里不好?”
  “就凭你为妾!”华氏冷然道:“我华家家风严谨,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华家女儿都是嫡出,从未给人做妾。就是皇上的妻子也做得,可你呢?”
  “我不是华家女儿!”柳思安冷声道:“我只是华家女儿与人苟合的奸生女而已!”
  华氏面色瞬间惨白。
  这番话着实伤着她了,她又想起了那个无助的晚上,她哭求哀嚎,都没有人救他,月色那么亮,却凉得让人绝望,她喃喃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柳思安惊讶地瞪大了眼,顿时气得更狠:“生不生的,我都已经长大了。你伤害我,伤害我夫君,你这样的亲人我可不敢认。既然不是亲人,咱们就事论事。下个月居霖的腿就好了,当初你答应让他进詹事府,二月底,如果你没有兑换承诺,别怪我无情。那位翠儿……”
  她冷哼一声,不给华氏再说话的机会,飞快出了门。
  华氏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满腔的怒火和不敢置信烧得她脑子发麻。
  再回过神,屋中只剩下了她自己。
  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终于明白了父女二人为何不愿意和柳思安来往,这个女人,只记仇不记恩,无论你对她多好,只要一次不好,她就会拔剑相向,绝不留情。
  想到翠儿,想到要暴露的身份,华氏眼神愈发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