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刘秀和阴丽华的成亲之日。这场婚礼,在宛城称得上是盛大,刘氏宗亲、朝中大臣乃至宛城的士族,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都有前来参加。
刘秀的府邸,从早上开始,宾客便络绎不绝,光是收到的礼物,一个房间都放置不下,需分别安置在好几个房间里。
刘良早早的便来到刘秀的府上。刘秀的父亲早已亡故,作为叔父的刘良,一手把他拉扯大,与刘秀名为叔侄,实为父子。
刘秀穿着大红的锦衣,来到大堂内,规规矩矩地跪在刘良的面前,听候长辈的告诫和鼓励。这是醮子礼。
刘良看着刘秀,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他一直视刘秀为自己的小儿子。当初,刚刚过继到自己膝下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娃娃,这转眼之间,都要成家立业了。
“阿秀,成亲之后,你可就真正的长大成人了,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要以家中为重。”
“侄儿谨记叔父教诲。”刘秀向前叩首。
刘良上前,将刘秀拉了起来,说道:“快起来吧!”
刘秀起身,又向刘良深施一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朱祐、冯异、王霸等人都在外面的院子里等候,看到刘秀出来,众人一同迎上前去,喜笑颜开道:“主公今日好精神啊!”
刘秀也笑了,打量朱祐等人一番,个个都是穿着新衣,打扮的溜光水滑。
他们今日是给刘秀做卿。汉代没有伴郎的说法,所谓的伴郎,名为卿,伴娘名为媵(ying)。
他们一行人,离开府邸,到了外面,接亲的仪仗、彩车、鼓乐队都已经准备就绪,一路上敲敲打打,去往城外的庄子。
一路无话,到了庄子的门口,冯异回头,向后面的龙渊招了招手。
龙渊愣了一下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急忙回身,从系在马鞍子的行囊中拿出一只金雁,递给刘秀。
此为贽礼,送贽礼为婚礼的习俗之一,就是新郎上门接亲之时,送给女方家的礼物。
在汉代习俗中,贽礼是固定的,就是雁,送别的东西,哪怕再好再尊贵,也会被视为晦气,惹来女方家的不满。
当然了,这个雁的材质,是可以变化的。普通人家,小门小户,通常会送铜雁,富贵的人家,才会选择送金雁。
眼下刘秀大小也是个偏将军,铜雁自然是拿不出手,他送的金雁也不是镀金的,而是纯金的。
刘秀下马,接过龙渊递过来的金雁,他双手捧着,走到庄子的大门前。
阴识、阴兴早已在庄子的大门外等候多时,与他俩一起的,还有许多阴家的同族亲戚,以及前来贺喜的宾客。
看着刘秀捧着金雁走过来,阴识、阴兴两兄弟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兴高采烈的将刘秀迎入庄子里。
进入庄子前庭的大堂,刘秀拜见阴陆,同时把贽礼毕恭毕敬地送到阴陆近前。
阴陆满意地点点头,让阴识收下刘秀的贽礼。
另一边,一身出嫁盛装的阴丽华,也从闺房里走出来。今日给她做伴娘的几个姑娘,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模样一个比一个娇俏,不过她们一同走过来的时候,刘秀第一眼看到的只有阴丽华,之后,他眼中就再没有别人了。
当时新娘还没有盖头的习俗,举目看去,阴丽华头顶着金色的花冠,纯金打造而成,花瓣为金叶,花蕾为金丝,两旁垂着金色的琉璃,走起路来,叮叮作响。
向脸上看,黛眉修长,美目明媚,琼鼻高挺,菱唇娇艳,眉心处,一点鲜红的花钿,更是起到了画眉点睛的效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美轮美奂,好似刚从天上落下的仙子。
她身上穿着大红的外袍,里面是大红色的曲裾长袍。紧身的曲裾,勾勒出阴丽华凹凸有致的身材,宽松的外袍,又让她看起来端庄优雅,高贵又大气。
见到这般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阴丽华,别说刘秀愣住,朱祐、冯异、王霸等人也都愣住了。阴识向刘秀近前凑了凑,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袖。
刘秀终于回过神来,他干咳一声,掩住脸上的尴尬之色,而后走到阴丽华近前,伸出手来。刚才刘秀在盯着阴丽华,阴丽华也同样在看着刘秀。
一段时间没见,刘秀与以前相比,皮肤稍黑了一些,人也瘦了一些,但却是壮实了不少,显得身材更加的修长伟岸。
与此同时,他身上还多了几分的沧桑,也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如果说以前的刘秀像是个大男孩,那么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坚韧、隐忍、能屈能伸,这些优良的特质,在他身上都能找得出来。
看着刘秀伸过来的手,阴丽华缓缓握住,然后被刘秀拉着,走到阴陆的近前,两人一并屈膝跪地,向前阴陆叩首。
阴陆眼圈湿红,用袖口弹了弹眼角的湿润,等刘秀和阴丽华站起身形,老头子哽咽着说道:“阿秀,我把丽华……就交给你了。”
刘秀面色一正,说道:“外舅放心,文叔此生,定不负丽华!”
见阴陆点了头,刘秀重新牵住阴丽华的柔夷,迈步向外走去。
出了庄子的大门,阴丽华坐进彩车内,刘秀依旧是骑马。阴家这边的亲朋好友们去送亲,刘家的亲朋好友来接亲,双方于半路上相遇,然后进行障车。
所谓的障车就是拦住彩车不让走,非得要新郎、新娘发够了红包才肯放行。
中国的红包传统由来已久,汉代时期就已经走了,只不过当时不叫红包,而是直接要钱。
一路上,送亲、接亲的队伍倒也是欢快,玩玩闹闹的进了宛城,抵达刘秀的府邸。
进入大堂,举行成婚礼。刘秀和阴丽华先拜天神地诋、列祖列宗,然后拜尊长刘良,最后是夫妻对拜。
礼成之后,伴郎和伴娘一同端上来一只装满清水的铜盆,刘秀和阴丽华在同一盆中洗手,此为沃盥礼。
汉代时期,十分重视洁净,穷不穷先不说,每户人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只要条件允许,几乎家家都是一尘不染。
洗完手后,刘秀和阴丽华对席而坐,刘秀坐在西面,阴丽华坐在东面。这样的坐法,有阴阳交会之意。
之后,府上的仆人端送上来酒水和肉菜,刘秀和阴丽华要同饮一种酒,同食一种菜,这里讲究的是夫妻一体,相亲相爱。
刘秀和阴丽华都是先各喝了半杯酒,然后两人交换杯子,将对方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这是合卺礼,意为夫妻同心。合卺礼发展到后来,就演变成了交杯酒。
合卺礼之后,伴郎、伴娘再次上前,用小剪子在刘秀和阴丽华的头上各剪下一缕头发,相互交换,然后再将对方的头发放在自己贴身的锦囊当中。
这个过程,名为结发,所谓的结发夫妻,也就是从这而来。
结发之后,刘秀和阴丽华便成为正式的夫妻。之后,阴丽华被送到洞房,刘秀则留在前庭,招待宾客。
由于今日的宾客太多,不仅大堂内坐满了人,就连院子里都已被宾客们坐满。
就在刘秀带着朱祐等一干伴郎,与宾客们推杯换盏的时候,院门外传来尖锐的唱吟声:“圣旨到——”
在场的宾客们都被吓了一跳,人们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等到内侍宦官高举着圣旨,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刘秀率先跪地,紧接着,周围的宾客们如梦方醒,人们呼啦啦地跪地一片。
内侍宦官环视在场众人一眼,而后打开圣旨,高声唱读刘玄的旨意。
刘玄的这份圣旨,首先是把刘秀大大夸奖了一番,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反正有什么好词就用什么好词,到最后,圣旨中提到,封刘秀为武信侯。
等宦官宣读完圣旨,人们的脸上皆露出惊讶之色。
他们本以为刘秀在朝廷中已经不得势了,没想到陛下在刘秀大婚之日,竟给他封了侯,让他双喜临门,可见对刘秀还是非常宠信的。
这时候,人们看着刘秀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刚才还满脸傲气面对刘秀的宾客,此时瞬间都变成一脸的谦卑。捧高踩低,人性使然,尤其是在此时,异常的明显。
宦官宣读完圣旨后,刘秀得赶紧接旨才是,不过刘秀跪在那里,许久都是一动没动。宦官一脸的不解,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小声提醒道:“武信侯,快接旨啊!”
不会是心里高兴,乐傻了吧?
刘秀抬起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既看不出来高兴,也看不出来不高兴,他抬起双手,接下圣旨,说道:“谢陛下隆恩!”
起身后,刘秀让刘全打赏了宦官,后者掂了掂鼓鼓囊囊的钱袋,对刘秀满脸堆笑地说道:“哎呀,武信侯也太客气了,这让奴婢怎么好意思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手可没闲着,将钱袋直接塞进自己的袖口内。
打发走宦官,刘秀继续招待宾客,这时候,喝得红光满面的王凤走了过来,笑道:“文叔,怎么样,我就说嘛,陛下要给你封侯了,我说得没错吧?”
刘秀仰面而笑,拱手说道:“若是没有成国公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只怕我也得不到这个爵位。”
说着话,他让一旁的朱祐倒了两杯酒,说道:“成国公,我敬你一杯!”
“好、好、好!”见刘秀领自己的人情,王凤心情更好,与刘秀相互敬了下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宾客们看来,刘秀今日是双喜临门,春风得意,既迎娶了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称的阴丽华,又被天子封为武信侯,如此风光,满朝上下,还真找不出几个。
可是,只有刘秀心里明白,刘玄给自己封了个武信侯,就是纯心来恶心自己的,是成心给自己添晦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