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上。”洛璃和元衡在赢今身后现出身形。赢今将半昏半醒的锦觅交到他们手里,“看好她。”
“是,仙上放心。”
赢今转过身来,直面旭凤,冷冷问道:“火王如今真是威风。只是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旭凤未及回答,赢今又上前一步:“当日先师与水神惨死,普天之下会琉璃净火的能有几人?锦觅等你三年,你却处处搪塞,不肯明言凶手是谁!你若真的耗费三年一无所获,便是无能;若是察觉到端倪却为了亲情选择隐瞒,那你就应当承受隐瞒的后果!如今你怪锦觅不曾爱你,那你爱她又表现在哪里?高高在上,随手施舍,福能共享,祸难同当——这便是你说的爱吗?!”
赢今话语如刀,刀刀见血,柳眉含怒,气势迫人。旭凤为其气势所摄,兼之被方才锦觅的情形惊到,一时竟讷讷无言。
最后还是擎城王打破了场中沉寂的氛围,“赢今仙上大驾光临魔界,不知又是所为何事?”
赢今转向堂下,微微一笑。
“穗禾弑杀上神,罪不容诛,天帝已明旨予我便宜行事之权。今日,赢今不是天界风族元君,只是风族族长,代先师及族人,向穗禾公主讨还血债!”
穗禾牙关紧咬,恨声道:“你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赢今道:“我是否胡言乱语,便请穗禾公主与我到天帝面前分辨吧!”
穗禾望向旭凤:“旭凤,旭凤……她污蔑我,你要相信我!”
但旭凤压根没有往她这里看过一眼。
穗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视线的落处,赫然在锦觅的身上。
仿佛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绷断了。在赢今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今日恐怕难以善了,唯一的变数就在旭凤的心意。可现在看来,旭凤的心,从未在自己身上。
穗禾恨恨地看着锦觅。
——便是要死,我也要拉你一起!
蓝紫色的火焰自她掌中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被旭凤注视着的女子。
“轰!”
磅礴的风系灵力悍然出击,与琉璃净火对撞。
穗禾心中一惊,她终于看清了赢今眼中毫不掩饰的凛然杀意。
她突然明白,赢今就是在逼迫自己出手!这样,她才有理由就地诛杀自己!
琉璃净火的确强大,但这并不是穗禾自己修炼得来,根基并不稳固,加上她之前用灵力护持旭凤形魄不灭,也是很大的耗费,如今在赢今的攻势下便显得左支右绌,力不从心。
眼见风刃已逼近穗禾面前,突然,一道火系灵力出手阻拦。
“旭凤!”穗禾见旭凤出手,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赢今面色不变,收手道:“怎么,火神如今还要保她?”
旭凤摇了摇头。
他看向穗禾。
倒在地上的女子仰头看他,眼中是满满的眷恋和哀求。
他又看向锦觅。
锦觅半躺在地上,被洛璃抱在怀中,唇边仍有鲜血。
他又转向穗禾。
“果然是你。”他说。
这四个字彷如万钧雷霆,霎时间让穗禾从头冷到脚底。
“原来你早就怀疑我了……”她喃喃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你们设的一个局而已……”
“穗禾,”锦觅勉力半坐起来,洛璃急忙在后面扶着她。元衡从随身锦囊里掏出一颗丹药递到她嘴边,却被她轻轻摇头拒绝,“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是你杀了我爹爹和临秀姨吗?”
“是又如何!”穗禾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撕心裂肺地叫道,“我那么做,还不都是因为他!……旭凤……我那么真心的爱你,如今,你却和他们联合在一起,只是为了激出我的琉璃净火……你好狠……”
赢今淡然开口,“枉顾他人性命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爱。”
穗禾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若没有她,单凭一个病恹恹的锦觅,能成什么事!?
赢今柔和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得像三月春风,“我就是要让你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失去一切,这才是最好的复仇。”
“啊!”穗禾尖叫一声,掌中再次燃起火焰,来势汹汹,势要与对方一决生死!
赢今修炼四千多年,根基深厚、稳扎稳打,对此丝毫不惧,抬掌抵住她的攻势,正要一鼓作气取她性命,穗禾却先一步被一道火系灵力打中,倒飞出去。
“旭凤……我耗费一身灵力保你形魄,没想到……你便是如此报恩的吗?”穗禾倒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那就给我个痛快吧!”
旭凤缓缓开口:“你对我有恩,我不会杀你。但你作恶多端,杀戮太重,这一身琉璃净火,是留不得了。”说完,他抬起手来,将穗禾的琉璃净火废去。
“我恨你们!”穗禾绝望道,“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穗禾,你心中的恶念,因我而起。扪心自问,身为你的表兄,我未尽到引导规劝之责,有愧于你。——今日,欠你的、欠锦觅的、欠那些无辜受害者的,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旭凤言罢,突然出手,散去了自己半身灵力。
金色的辉光一闪而灭,旭凤倒退一步,面色骤然苍白。
“散去这半身修为,既是对我的惩罚,也是对你的规诫。日后,愿你改邪归正,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赢今冷冷道,“火神好大的脸面。说句实话,今日,我不会让她好好地走出这座宫殿。要么,她死于我的掌下,给我风族一个交代;要么,押她回天界受审,我们一桩桩、一件件地算!”
旭凤蹙眉道:“风神临秀已快要重登仙班,赢今仙子何必咄咄相逼?”
赢今寸步不让,“因为师父能复活,所以就可以对杀人凶手既往不咎?天下可没有这般的道理!大不了,我杀了她,火神再费点心力把她复活,我保证,她死过一次,我就不再找她的麻烦,如何?”
他们二人相持不下,魔界中人只管站在两旁看戏,就连擎城王和卞城王也没有开口。鎏英虽然对天界仍然心存芥蒂,但暮辞的仇显然更重,是以她也不曾帮穗禾说话。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锦觅突然飞身而起,扑到穗禾面前,手中的玄翎圣冰狠狠地捅进了穗禾的胸口。
“你——”穗禾口中涌出鲜血,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锦觅,竟然——
玄翎圣冰是水神半身修为所化,本就极为克制火系灵力,锦觅灌注全力,不计生死的这一刀,彻底断绝了穗禾的生机。
穗禾的身影化为荧光消散,好似多年之前水神与风神一般随风而逝。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锦觅摔落在地。
“我不要你的半身灵力……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锦觅喃喃道。
“锦觅仙子!”洛璃和元衡急忙过来扶她,丹朱也小跑过来,伸手往她经脉上一探,眼中便要滚下泪来。
——这分明是元神衰竭、油尽灯枯之相!
原是锦觅几次三番受伤,花界芳主修为不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而今一朝爆发,积重难返。
“小锦觅……”丹朱颤声唤她,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锦觅躺在洛璃怀里。她并不认识洛璃,洛璃也不熟悉她。但这个怀抱又软、又温暖。好像生母曾经的怀抱,又好像临秀姨温软的手掌。
那段时间,多美好啊。
她和肉肉、连翘,居住在与世无争的水镜里,每天嬉笑打闹,无忧无虑。
——若是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带你们出水镜……轰轰烈烈过了,如今才明白,能平平安安地终老一生,也是一种幸事。
但她又不后悔来到天界。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找到爹爹和临秀姨?
那是她的家,从此她不必再羡慕其他人有父母疼爱。
——只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陪伴父母老去,没有为他们亲手做过一件衣衫,没有开开心心地为他们做一顿饭。
凤凰啊……
她想。
我为了爱,失去了所有。这样的爱,真的是爱吗?
爱人,不应该是两心相通、心照不宣的吗?为何我的爱,走得如此艰难,爱得伤痕累累。
“别哭……别哭。”她轻轻地说。其实她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但却能感觉到几颗水珠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荒唐一生,最后竟然还有陌生人为她而哭。
洛璃听到她的轻语,伸手一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我为什么会哭呢,她想。明明并不熟识,此刻却也感到如此难过。
“赢今仙子……”锦觅又唤。
赢今在她身边半跪,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带我走,带我走——”锦觅说。声音细若游丝,几不可闻。
“好。”赢今应承她,“我带你走。”
锦觅得了回应,心头一松,意识便昏昏沉沉,恍恍惚惚。她一时好似漂浮在水上随波逐流,一时又好像植根在土里动弹不得。但是很快,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衣儒雅的身影。
她明明已经不辨五色,却将那人看得真真切切,一如许多许多年前,她回到洛湘府时,见到的那个熟悉亲切的身影。
“爹爹……”她喃喃道,“你来接我了……”
丹朱心下大恸,凄声唤道:“凤娃,你快来,锦觅不行了!”
旭凤原本还觉得难以面对锦觅,听闻此言,心头巨震,几步奔过来,却只看到锦觅的手无力地垂落,唇边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锦觅!”
“仙上,我们——”元衡问一旁站着的赢今。
“带她走。”
“不行!”旭凤嘶哑着声音阻拦,“她没死,你们不能带她走,把她留下!”
赢今已俯下身将锦觅打横抱起来,元衡和洛璃挡住神志恍惚的旭凤。
赢今一笑,三分苍冷七分嘲讽:“既然你从未相信过她,如今,又有什么资格留下她?”
※※※
“一场婚宴,草草收场。”润玉将信叠起收好,“收局落子,大势已定。”
随着信笺一同被送来的还有一个被重重封印保护着的盒子。
润玉随手一抹将上面的封印除去,打开盒盖。
木盒里,赫然是泛着幽光的魔界圣物陨魔杵。
赢今只是明面上的棋子,负责将卞城王、擎城王一派牵制在火王府。
而天权与开阳在星纪的带领下,暗中潜入固城王府,将陨魔杵偷了出来。事后固城王追查,只会查到焱城王的身上。
郁烈把陨魔杵拿出来掂了掂。这个东西实在不符合他的审美,功效也十分鸡肋,真正作战的时候估计系上一根绳当流星锤使还比较顺手。所以他只是看了看,就不感兴趣地放了回去。
润玉扫了几眼,确定这是真的陨魔杵之后,就把盖子又盖上了——天界要这个东西也没用。
“先收在天机府吧。”他说,“这一次,辛苦这些孩子了。只是他们所做的事情不能被光明正大地宣扬,我不好在明面上嘉赏。”
郁烈接过话来,“他们在选择进入天机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一条艰险而无闻的道路。你放心,他们的一切功绩,在天机府都有秘档,不会让一切都湮没在黑暗里。”
润玉突然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郁烈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只是有些遗憾,我们相遇得太晚。”
——你是否也有湮没于黑暗中的过去?我却不能陪着你一起经历。
郁烈微笑,“我却觉得,我们相遇得恰到好处。”
——让我在断绝前尘时遇到你,从此便是新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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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禾啊,你看这根玄翎圣冰,之前捅过旭凤,今天又捅了你,四舍五入一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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