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烈在悄悄散出消息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也为自己预定了一个绝佳的看戏位置。
太微不可能干脆利落地同意解除婚约,这是璇玑宫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水神与风神结合的势力太大了,就算两位上神都性情淡泊不理世事,他们的存在本身就足够令帝台上的人心生忌惮。对于醉心权谋的人来说,感情几乎不构成考量因素,除非他要以此为武器做点什么。所以这个婚约的两位主角是否相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微可以借锦觅牵制水神与风神。因此即使神誓解除,太微也会想办法遮掩消息,让这场婚事继续存在——他根本不可能如旭凤所愿将婚约从他哥的头上移到他自己的头上,因为小儿子的母族已经足够声势显赫。
所以郁烈此次前来,除了看戏之外,就是要推上一把。
怎么才能让太微开口解除婚约?很简单,只要让他知道这个婚约的存在弊大于利就可以了。
郁烈站在殿上,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火神真乃性情中人。虽然这婚约是四千多年前定下的,但既然火神已与锦觅仙子互许终生,想来夜神也不愿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这婚约,就此作罢吧。”
荼姚听着底下众仙小声的“火神”、“嫂子”、“未婚妻”、“婚约”等语,只觉眼前发黑。她强撑着面上的凌厉神色,冷声道:“括苍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儿何曾与那——”她好歹记起这是九霄云殿之上,咬牙切齿地把到了嘴边的“贱人”咽回去,“何曾与那锦觅互许终生?”
太微也道:“括苍君误会了,此事只是传言——”
郁烈回之以一个冷笑:“神誓一消,天地震荡,莫非天帝天后以为我冥界无知无觉?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何必撕扯到最后彼此面上难看?”
他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没什么顾忌,左右他不在乎名声。可天帝天后还要自重身份,尤其郁烈虽说得不客气,但句句在理,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既不能将对方打杀了去,又不能风度全无地下场争吵,因此被他堵得一阵气闷。
太微定了定神,道:“终归是我儿润玉与锦觅仙子的婚约,括苍君总不好越俎代庖吧?”
郁烈道:“这个简单,天帝陛下将这两位当事人请来一问不就行了?”
太微传音道:‘括苍君今日是铁了心要拆散这门亲事了?’
郁烈亦以传音回道:‘括苍君的义弟岂能有一个与别人纠缠不清的未婚妻。’
两人眼神交锋片刻,太微为帝日久,积威深重,郁烈却也不遑多让,气势上寸步不退。
“众仙散朝。”最终,太微沉声道,“左天兵,请夜神与锦觅仙子来九霄云殿。”
“爹爹,我们这是去做什么?”锦觅蹦蹦跳跳跟在水神洛霖身后,语气轻快地问。
这时他们已走到九霄云殿之前,洛霖回身看着女儿,正色道:“觅儿,爹爹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嗯,爹爹你问吧。”
“你如今是否还愿意嫁给夜神?”
“啊?”锦觅万没料到爹爹突然有此一问,惊讶之余难免有些心虚:爹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该怎么回答?我自然是想和凤凰在一起的,但是我也不想伤害小鱼仙倌……
她神色挣扎,眼神游移,不需要多说,水神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
缘分如此,不可强求,罢了。
“一会儿进殿之后,你不用多说,一切有爹爹。”洛霖最后叮嘱一句,便带着女儿进了九霄云殿。
锦觅懵懵然跟着水神进去,一眼就看到凤凰在殿中站着,他旁边是一身素白的小鱼仙倌,还有上次见过一面的括苍君。
“水神来得正好。”天帝开口了,“这次请你来,是想谈谈令爱与我儿的婚事——”
水神淡淡道:“日前之事,我已有所听闻。天意如此,不可违逆。”他本就不想与天宫再扯上任何关系,如今既然觅儿无意,正好顺水推舟推了这桩婚事。只是有些对不住夜神——他想到这儿,难免有些疚然地看了一眼对方,缓声道:“不知夜神——”
旭凤也看了过去,脸上满满地写着“担心”二字。他想起不久之前与润玉不甚愉快的交谈,一时恨不得自己的嘴长在润玉身上替他回答。
但出乎他的意料,润玉并没有多做纠缠,袍袖一振,轻施一礼:“润玉孝期未过,不敢耽搁锦觅仙子。”
——竟然同意了!
旭凤又惊又喜,忍不住抬眼看向锦觅,正巧后者也在看他,两人面上不显,但眼角眉梢的轻松和喜意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出端倪。
荼姚看着下方那张酷似花神梓芬的脸,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狠狠攥进了掌心。
“现在他又觉得你是他的好兄长了?”又换回傅清身份的郁烈看着前来拜访的旭凤步履轻松地离开,忍不住嘲讽道,“前些时日还叫你‘大殿’,这回顺了他的意,就又成了‘兄长’,这兄弟做的有什么滋味?若是有一天你挡了他的路,他不得把你当仇人?”
润玉淡淡地笑了笑,道:“他是赤子心性,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罢了,这件事到此结束,也算是件好事。”
郁烈心道,可别糟践那赤子之心了,他要是赤子之心,自己就可以说天真善良了。
不过他没把这话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润玉说得对,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好。
“让他们自己闹去吧,”他说,“无论如何,碍不着我们什么事了。”
他这话说完,殿门便被轻轻敲了几下,门板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
“有事?”郁烈问。
涂艳山走进来,将一封请柬递给他,道:“陛下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和夜神殿下。”
郁烈将请柬展开一看,眉头慢慢蹙起来。
“怎么?”润玉从他手中拿过请柬,“甯王成婚?这位甯王是——”
“是我的二弟郁恒。”郁烈道,“倒是奇了,往常也不见她对郁恒这么上心。”
润玉道:“这封请柬是给你我二人的。只是我如今尚在孝中,倒是不方便出席婚宴。不过甯王到底是你的兄弟,你要不要回去——”
郁烈好似被这一句话点醒,突然道:“不对。”
“什么?”
郁烈将请柬拿过来,又看了看那上面的字迹,道:“方才没想明白,只是觉得略微有些古怪。倒是你这句话点醒了我。你如今孝期未过,真真也知道这件事,如何会把请柬发给你?便是她一时疏忽了,萧止彧也一定会提醒她。再看这请柬上的字迹,也不是真真的笔迹——刻意模仿,总归呆板滞涩。”
润玉心念一转,了然道:“看来是你之前打草惊蛇的结果了。”
“是啊。”郁烈把请柬往袖子里一塞,道,“我倒要去会一会这幕后之人,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有一点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不是‘我’,是‘我们’。”
“……不是,我觉得——”郁烈试图挣扎。
“我记得不久之前某个人还答应我不会一个人跑掉。”
“我……”
润玉的话音里带了一点点调侃:“当日之景,历历在目;当日之言,音犹在耳。括苍君不会想翻脸不认账吧?”
“……”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冥界局势未明,你随我前去很可能会有危险。”郁烈重整思绪,喋喋不休试图给对方洗脑,“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别忘了你还有未来的谋划,此时更应该保重自身。”
“事有轻重缓急。”润玉抬手一道灵符唤来邝露,“若是连你的安危都不能保证,我要这天下做什么?”
再者,这请柬还有一点让他十分在意:若说以甯王做借口引郁烈回去,为什么又要一并写上自己?他们在外人面前向来做的是关系疏离的文章,一个位高权重、行事恣意的冥府鬼君,参加自己兄弟的婚礼,会带上与自己关系并不如何的义兄弟吗?一场冥界皇子的婚礼,会私下邀请一个勉强沾亲带故、一无地位二无权柄的天界仙君吗?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封请柬上绝不是顺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幕后之人的目标,除了郁烈之外,或许还有自己。但这种猜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不管是为了郁烈安全,还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他都绝不可能安坐天界,袖手旁观。
不知道好友已经由一封请柬想出了一整篇论文的郁烈被这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而刚刚进门一只脚的邝露:“……”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现在把脚收回去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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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剧情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冥界解谜之旅。(预警:一大波原创剧情即将来袭。)
老郁本来想自己回去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然而~~
论不要脸,五个大龙加起来比不过一个老郁,但论话术……老郁真的怼不过大龙。
郁·日常被怼·哑口无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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