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回荡在天边的低沉钟声,悠悠传来,沉沉钟声,由远及近,缓缓的,似乎敲入了他的心底。
第一次的,他竟没有睁开眼睛的冲动,就这么安静地躺着,不去想不去管,自己身处何方,身外是何世界?
多久了,他竟是第一次这般心无挂碍地躺着。
有谁知道,背负多少重担的日子,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只是,这个小小天地,终究也是不能持久了,一阵脚步从远及近,向他处身之地走来,打乱了他的思路。
那本是敲打在心间的钟声,陡然间似乎离他远去,一下子远在天边。
默然,叹息……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
佛!
这竟是他第一眼所望见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这间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你……是谁?”鬼厉开口问道,但是才说了一个字,突然便觉得喉咙疼痛,虽然没有上次自己昏迷时那般剧烈的火烧火燎,但也极不好受,声音也顿时哑了下来。
“啊!你醒了?”那小和尚似是颇为惊讶,但眼中却有喜色,笑道:“那你等等,我立刻叫师兄他们过来看你。”
说着,他就欲向门外跑去,鬼厉冲着他的背影,嘶哑着声音问道:“小师父,请问一下,这里乃是何处?”
那个小和尚回头一笑,面上神情颇为天真清秀,微笑道:“这里?这里当然就是天音寺了啊!”
天音寺!
鬼厉一下子呆住了,如被惊雷打中。
天音寺……
他心头惊疑不定,但不知怎么,却另有一番苦涩之意,从深心之中泛起。
天音寺……天音寺……普智……
一身月白僧衣,白净脸庞,手中持着念珠的法相缓缓向鬼厉躺着的木床走来,待走到床铺跟前,眼光与鬼厉视线相望,两个人,竟都没有了话语。
房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异样,片刻之后,法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合十向鬼厉行礼道:“张施主,你醒来了?”
鬼厉眼角抽搐了一下,忽地冷冷道:“我不姓张,那个名字我早忘了。”
法相面容不变,只望着鬼厉,过了一会轻声道:“用什么名号自然是随你自己的意思,只是,你若连姓也不要了,可想过对得起当年生你养你的父母么?”
鬼厉脸色一变,哼了一声,直视他的双眼,道:“是你们救了我?”
法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回头与法善对望了一眼,法善低头,轻轻念了声佛号,法相转回脸,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道:“是,你在这里除了我们寺中少数几个人,天下无人知晓,所以很是安全……”
鬼厉又哼了一声,道:“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你们这般举动万一被青云门知道,那会是什么局面?”
法相淡淡道:“自然是得到她同意的。”
鬼厉一怔,皱眉道:“她是谁?”
法相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她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鬼厉深深吸气,道:“为什么?”
法相低声颂了一句佛号,道:“你也不必着急,自然会有人告诉你的。”
鬼厉睁开眼睛,皱眉道:“谁?”
法相嘴角动了动,似又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道:“便是我的恩师,天音寺方丈普泓上人!”
鬼厉一时怔住了。
远处钟声悠扬,又一次幽幽传了过来。
偏僻的角落小小庭院里,几棵小树下,陆雪琪静静地站在那里,挽着手臂,面容清冷绝世,目光无波无澜。
素裙下白靴轻轻踏了出去,却是缓缓地向庭院外走了去。
轻烟袅袅升起,飘散到半空中,细细的檀香味似让人心神安宁。
法相看了鬼厉良久,鬼厉坦然而视,半晌,法相微笑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便去见见我恩师普泓上人吧,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鬼厉随即笑道:“好,好,好,我自然是要见他的。”
走出院落,便隐隐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偌大的一个天音寺,在天下正道中拥有崇高地位的天音寺,竟如同一个凡间普通寺庙一般,开放给无数世俗百姓烧香拜佛。
鬼厉自小在青云山上长大,仙家境地,哪里曾见过一个普通百姓上山来烧香求愿过?
鬼厉迟疑了一下,而这时法相边走边回身指向那通向大雄宝殿的无数台阶之路,道:“你看到那条长长石阶了没有?”
鬼厉点了点头,道:“怎么?”
法相合十道:“那是当年一位师叔看到山路陡峭,百姓虽有心礼佛却有许多身体虚弱者,行动不便,竟不得上山还愿,遂用大神通,以一人之力,费十年之功,在原本险峻的山路上硬生生开辟出了这一条佛海坦途,做了此等功德无量的善事。”
鬼厉不由得肃然起敬,面色也端重了起来,道:“竟有这样了不起的前辈,请问他的名号?”
法相看了他一眼,意外的沉默了片刻之后,低声道:“那位师叔名号普智,已经过世十数年了。”
鬼厉的身子猛的僵硬,像是“普智”这二字如晴天惊雷,生生打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直将他震得心神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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