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水依晴脸上羞红一片。
看到她这般,苏氏终于放下心来。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屋内众人皆呆呆地地看着水依晴,因为她们眼前的新娘宛若九天仙子一般,美得令人实在是没法挪开视线。
“五儿,你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新娘子!”
苏氏的声音一在屋内响起,众人这才陆续回过神。
“娘……”听到苏氏的夸赞,水依晴无比娇羞地低下头。
“小姐,你真的好美哦!”
喜鹊和翠喜,上前也齐声赞道。
“贫嘴!”
水依晴唇角勾起抹弧度,神色极为柔美。
这时,屋外传来小丫头急急的禀报声:“夫人,夫人,摄政王都到府门口了!”登时,屋内又是一阵忙活。
比之国公府这边的喜庆场面,摄政王府那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中大臣,各方商贾,及江湖中甚是有名望之人,无不带着贵重礼品前来贺喜。
正堂中,煜坐在主位上静静地等着,等着自己要娶的人儿到来。
慎国公陪坐在旁,心里又是怒,又是焦急,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孽子,今个这大喜的日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想到水牧文此刻不见踪影,慎国公恨不得立马找到儿子,狠批一顿。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忍住怒火,别无他法。
煜握着杯盏,轻品着香醇的酒汁,烛光摇曳,照亮了他身上重重叠叠的吉服。
——极尽奢华,庄严,却又不失高华!
衬得他妖孽的容颜更为光彩夺目,让人不可谛视。
他一手持杯,一手支着优美的下颚,神色看似浅淡,一双幽蓝如碧海般的眸子,却总时不时地望向正堂后门口。
夕阳虽已渐落,但整个国公府却在烛火照耀下,明亮异常。
女儿出嫁,慎国公夫妇着下人将府里各处都布置的尤为喜庆,且从府门口往清华苑的道上,都铺上了红毯。
“小姐,就要进入正堂了,你千万别紧张。”喜鹊和翠喜左右搀扶着水依晴,眼见就要步入正堂,眉眼含笑,凑近水依晴耳畔低语了句。
自己怎么可能不紧张?水依晴紧咬下唇,此刻每向前踏出一步,心就惶惶不安一分。
可她即便再惶恐,再不安,人还是到了正堂。
国公府外不远处,水牧文翻身下马,看到自家府门口的迎亲仪仗,心骤时一紧,跟着神色一沉,就大步朝府门口走。
“大少爷……”府内下人看到他,忙恭谨行礼,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身形如风,一闪而过,“他不是五儿!”就在煜缓缓站起,准备朝水依晴身边走时,他出现在正堂门口,目中怒火喷涌,冲着堂中诸人道。
刹那间,所有人全怔愣当场。
“快,走快……”岑氏被风影击中太阳xue,昏睡到两刻钟前才醒转,着丫头给她稍作收拾,便赶往正堂,好默默地站在一旁送自己女儿出嫁,不成想这就要走到正堂中时,蓦地听到水牧文的声音,登时,她脸色一白,怔忪地站在原地。
“主子,咱们……咱们还要进正堂给五小姐送嫁吗?”丫头莲翠小心翼翼着她问道。
岑氏回过神,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道:“五小姐出嫁,我自然要送送她了。”哼,他说不是就不是吗?小jian人这会怕是正在寻死觅活呢,想要回到国公府根本就不可能!她倒要看看,
看那孽种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如何肯定地说出她的依姐儿不是那个jian丫头!
“啪!”一声脆响在正堂内响起,慎国公很震惊,震惊儿子到底中了什么邪,竟在自己妹妹大婚之日,说出这种混账话,“你胡说什么?”望着走到自己近前的儿子,他不仅扬手给了一巴掌,而且虎目中怒意尽显。
“孩儿没胡说。”
水牧文不顾脸上的疼痛,手指水依晴一字字道:“她不是五儿,她是……”又是一巴掌响起,慎国公冷声道:“她是你五妹!”
“她不是!”水牧文想说那身穿嫁衣,顶着红盖头的少女是水依晴,不是他疼爱的幼妹,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却被慎国公又一巴掌抽的头晕眼花。岑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起来。
“我要怎么办?我现在要怎么办?”水依晴周身打着颤,脸色尤为苍白,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问自己,现如今该如何是好,“姨娘,姨娘,你快来啊,我怕,我好怕!”她心虚,这段时日来,她一直都心虚,就算容貌上看不出破绽,但她就是心虚,毕竟她不是正主。
煜xing感的薄唇微抿在一起,一双看不出情绪起伏的眸子,牢牢地锁在眼前不远处的新娘子身上。
忽然,他袖袍一拂,就见水依晴头上的红盖头飘飞而起。
身形挪动,他一步一步地靠近,靠近眸光呆怔,脸色苍白,望着他正瑟瑟发抖的美丽少女。
蓝眸,蓝发,他就是摄政王。
他正在靠近她,他要做什么?
是认出她不是那小jian人吗?可他的目光,他的神情看着不像啊,他在微笑,没错,他在对她微笑,那笑虽然淡而浅,但却令人挪不开眼。
妖孽?他才不是妖孽,嗯,不对,哪怕他就是妖孽,能与这样好看的妖孽相守一生,也是件极为幸福的事。
水依晴呆怔的目光逐渐发生着变化,脸色看起来也不再那么的苍白,人更是不在颤抖。
此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正用无比贪婪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煜,暗道:马上就要嫁给他了,马上就要做他的王妃了,马上就要成为令天下女子为之羡慕,嫉妒的尊贵女人了!
“知道么?为了今日的大婚,我做了多少准备?”走至水依晴近前,煜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颚,淡淡道。
他的声音极轻,似乎在对水依晴说话,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大到王府中的布局,小到今日婚礼的每个细节,我都亲力亲为,满怀欣喜地做着准备,还有嫁衣,我还精心准备了嫁衣。它独一无二,价值连城……”
“王爷!”水依晴心跳加速,脸上袖红一片,低喃道:“妾身……妾身谢王爷……”她眉眼低垂,心里是有那么点酸涩感,但一想到自己没被认出,想到日后能和这样俊美的男子相守一生,心头那点酸涩就完全算不得什么,此刻,她有的只是娇羞,有的只是幸福。
水依晴不知,不知站在她眼前的男子,眸底深处隐藏着滔天怒火,正堂中诸人也不知,因为他们自水牧文的话中尚未回过神,而苏氏,她此刻望着地上的红盖头,目光呆怔,站在慎国公身侧一动不动,仿若魂魄被黑白无常勾走了一般。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这一天……”
“王爷……”抬起头,水依晴眸中柔情涌动,“王爷,莫错过了吉时!”
慎国公平息下心底腾起的怒火,目中有疑惑,有难堪。
难道眼前的少女真不是他的五儿?
否则,她怎会尚未与摄政王拜堂,就自称妾身?
“摄政王,她不是五儿,她不是!”水牧文神色刚一恢复清明,就冲着煜喊道。
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煜手上一个用力,就听水依晴嘴里倏然痛呼道:“王爷,妾身痛!”煜嘴角勾起,低沉而森冷的声音扬起,“你以为本王眼睛瞎了吗?以为就凭这与她有着一样的容貌,就能骗过本王吗?”盖头扬起的那一刹那,他就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的女子不是她,一步一步走近,他确定了,确定这有着与她一样相貌的女子不是她,她的气息他无比熟悉,她看他时的目光,他亦是熟悉异常。
不知死活的东西,向天借了胆子么?竟敢取代她,欲做他的女人,眸中怒火迸射,煜一字字道:“说,她在哪里?”
“王爷……,你……你说什么……,妾身……妾身听不懂……”
水依晴眸中泪花萦绕,忍住下颚传来的痛感,颤声道。
“她是我的女人,今日的婚典,是我给她的。天下最华丽的嫁衣,王者的庇护,至高无上的荣耀,一生一世的chong爱,我都只给她一人!”说出这些话时,煜的眸光尤为深情,然而,下一刻,那深情被狠厉取代,“你算什么东西,竟妄想取代她?告诉本王,你算什么东西?”
“王爷……”
事到如今,容不得她否认身份,丝毫都容不得。
否则,她和姨娘的下场恐怕会很惨。
“玉锦!”苏氏神色恍惚越过慎国公,向水依晴走去,“玉锦,你要做什么?”拽住她的胳膊,慎国公压低声音道。
苏氏回过头,朝慎国公手上看了一眼,然后将他的手拿离,一步步走近水依晴身后,所有人都不知她要做什么,“娘……”余光瞥到苏氏靠近自己,水依晴眼里泪水滴落,哭出了声,“娘……”
熟料,苏氏没有理她,只是抬手撩起她脑后的秀发,往她后脖颈看去。
没有,没有红痣,五儿这里是有颗米粒大的红痣的,可是她眼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脑袋轰一声响,苏氏只觉眼前一黑,人便朝后倒去,“娘(玉锦、夫人)!”水牧文和慎国公,还有翠思齐急唤道。
“快,快将你娘抱回静院!”
见儿子伸手接住妻子即将倒在地上的身子,慎国公神色紧张地说了句。
水牧文点点头,横抱起母亲快步奔向后院。
“你不是五儿,说你是哪个?”苏氏晕厥的瞬间,慎国公心中倏然明了站在正堂中央,身穿嫁衣的少女不是他的女儿,作为父亲,他是不知女儿身上有无长什么痣,或者是其他什么特征。
但身为母亲,他相信苏氏,相信她绝对知道。
因此,在苏氏撩开水依晴脑后发丝,看了一眼后骤然晕倒,慎国公心里已断定唤了他数日爹,此刻被摄政王掐住下颚的少女,不是他的五儿,不是他们夫妻疼爱至深的小女儿。
“爹……”水依晴哭得梨花带雨,嘴里发出凄然的声音,“我是五儿,我是你和娘的五儿啊!”
煜蓦地收手,却在下一瞬,扯住她脑后的秀发,语声冷冽道:“说,她在哪里?”都到了这般境地,还不愿道出实情,倒是挺能忍的,“告诉本王,她在哪?”煜很恨,恨自己为何听小女人的话,大婚前不再见面,恨自己为何不派两名宫中的影卫到国公府保护颜霏。
“王爷……,你不是很喜欢妾身么?妾身……妾身这会在你面前站着,你却不认识了……”
水依晴哭得好不伤心。
煜眉头紧皱,逼视着她,冷冷道:“你真以为本王瞎了眼?”水依晴止住眼里的泪水,面上表情变得无所畏惧,道:“看来王爷是不想娶我了,那么咱们的婚事就此作罢吧!”以退为进,用这一招,她不信他不动容。
然而,她注定失望了,只见煜拽住她脑后的秀发,将她拎至木桌旁,注视着她,目中有着锋利的光芒,“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信了你说的鬼话吗?”水依晴唇角漾出一抹凄苦的笑,她知道自己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也知道眼前的男人真正的怒了,更知道惹怒他的后果,但她别无选择。
倘若不拼一拼,或许当下她就会毙命于此。
她咬着牙,用尽力气昂起头,“我是水筱晴,是国公府的五小姐,王爷若是实在不想娶我,还请与我立刻解除婚约,或者直接赐我一纸休书也可。”
煜看着她,发现这一刻,眼前的女子是那么的熟悉,是那么的像他心里面的女子。
察觉到他身前变化,水依晴心念电转,又道:“还请王爷赐休书给我!”
岑氏原本为自己的女儿捏把汗,现下,心里倒是轻舒口气,因为她也发觉煜面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休书?”煜语声邪佞而森冷道:“你装得再像,也不是她!”神色转冷,煜的话宛若霹雳,击碎了水依晴心中腾起的幻想。
她全身一震,眸光慌乱的不知往哪里看,好似秘密全然被人洞悉。
“你想嫁人,本王会成全你。”淡淡一笑,煜道。
水依晴错愕,却又听到眼前的男人又道:“本王会着人在街上找多个又老又丑的乞儿……”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他要她嫁给乞儿,而且要她嫁给好多个又老又丑的乞儿,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水依晴忍不住了,她真的忍耐不住了,大喊出声,“放开我,你放开我!”她挣扎着,用力挣扎着,想要将脑后的秀发从煜手中挣脱出,哪怕头痛得没法忍受,她顾不上这些,只想逃离,从男人锐利森冷的目光注视下远远逃离。
“怕了?”
煜将她的秀发用力一扯,按在桌上,“怕了,就说出她在哪里!”
“妖怪,妖怪你放开我!走开,走开啊!妖怪!”惊惧之下,水依晴出口之语,变得口不择言起来,她不知煜最讨厌被人唤作妖怪。
脸色陡然一沉,煜怒色喝断她,“闭嘴!”
杀气,凛冽的杀气宛若狂龙般溢出,溢满了整个正堂。
煜蓝色的长发似大风吹过的云朵一般扬起,仿若地狱之魔,顷刻间就能摧毁这个人世!
“妖怪……”水依晴双目发直,嘴里不时念叨着。
这一刻,正堂中诸人都吓住了,就是久经沙场的慎国公,此时眼里也流露出惊愕之芒。
岑氏忍住心底的恐惧想要上前解救出自己的女儿,却一步也挪不动。
“摄政王,您还请息怒,五儿还不知下落呢!”想到女儿目前不知所踪,慎国公自惊愕中神思归位,忙出声规劝煜。听到他的话,煜身上的杀气猝然收拢,接着她扬手隔空给了水依晴一巴掌,只听女子凄厉的痛哭声在正堂中响起。
“爹,我是五儿啊!”水依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和两颗牙齿,慢慢抬起头,一脸伤痛地看着慎国公,“爹,我是五儿,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啊?”
女儿悲痛欲绝的声音,令岑氏眼里禁不住眼眶泛红。
她脚步缓慢移动,朝女儿身边移动,她从慎国公的目中,已确认女儿的身份没法子再隐瞒。
“那我是谁?”一道女子微弱的声音这时响起。
颜霏和风影站在正堂门口,手中仍旧紧攥那把染血的匕首,清冷的眸子凝视着水依晴,嘴角慢慢勾起,“你还不想在爹面前说实话吗?”身上每一处都很痛,且整个人甚是疲倦,可是一想到岑氏母女的阴谋还没有揭穿,颜霏骑在马背上的身子就算如刀扎般难耐,也紧咬牙关,夹紧马腹,往国公府疾驰着,风影紧随在她身后。
他们所过之处,引起街道两边观看盛世婚典的百姓无不瞩目。
沾满鲜血,褴褛至极的衣衫,随着马儿快速奔跑,在风中发出猎猎声响。
形象邋遢,染血的肌肤外露,颜霏没心思想这些,也不在乎这些,她只是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颜霏,坚持住,你一定得坚持住!不能倒下,不能倒下!”马儿一路奔驰至慎国公大门口,喜庆的鼓乐声骤然停下,人们惊怔的目光,全投注在了她和风影身上,不知这衣衫褴褛,满身染血的二人究竟是何身份,竟敢这般前来国公府,这不是给人添晦气吗?
守在门口的下人,阻止颜霏入内,却被其一个冷然锐利的目光吓得再不敢多言。
迈着艰难的步子,忍着满身的疼痛,强打起精气神,颜霏一步一步走向正堂,下人们看到她,张大嘴皆一脸不知所措。
嘴真够硬,都被死妖孽隔空重重甩了一巴掌,还不肯道出自己的身份,是料定她回不来么?站在正堂门口,望着水依晴丑恶的嘴脸,颜霏眼里充满了愤怒与讥诮。
虚弱而沙哑的声音传入耳里,煜身子一震,缓缓转头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是她,虽然入目看到的是一发丝凌乱披散在肩头,双颊肿胀,身上中衣褴褛,染满鲜血的女子,可他就是知道,眼前这狼狈至极,却又坚韧至极的女子,就是他的小女人,就是她没错!
“你……你还好么……”低沉而充满疼惜的声音自他唇中扬起,他看着女子,目中被自责填满。
痛,心口处好痛,看着站在眼前不远处,满身是血,宛若风中即将凋零的血莲一般的人儿,他的心好痛。
昔日的他,昔日身为魔尊的他,心上就仿若罩着一层坚硬的壳。
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即便有那么一丝穿透硬壳,也会被他很快剔除心房之外。
现在呢?不,准确些说,在与亲人团聚,在遇到她以后,那层硬壳倏然消失不见,会因他们的喜怒哀乐,牵动起层层涟漪。
颜霏轻轻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我会为你讨回公道。”怜惜地说了句,煜的目光重新落至水依晴身上,面上表情也随之恢复如常,冷静、从容,无懈可击,但他幽蓝的眸中,迸射出的神光,却冷如利刃,直刺水依晴面门,“说,为什么要取代她的身份?”
“我就是我,我没取代任何人!”水依晴在看到颜霏的一刹那间,整个人如被雷击一般,然,转瞬她又泪眼朦胧,望着煜凄然地哭着,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她眼角涌出的泪水洇湿,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痛哭不止,“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