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要自己吃饭?
颜霏盯视着那小丫头,嘴角紧抿没有说话。
“啊啊啊……”
那小丫头站起身,对着她做了个往嘴里吃饭的手势,然后锁上门走了。
她走时没有带走油灯,接着淡淡的灯光,颜霏打量起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空荡荡的屋内,什么都没有,就是墙上,除过那扇紧锁住的门,连个透气的小窗也无。
可就是这样闭塞的环境,她竟然出奇的没有窒息而死。
真是奇迹!
颜霏有想过制服那哑巴丫头,从而逃离这里,但,她终没出手,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现在体力有限,加之那哑巴丫头多半有武功半身,否则,她背后的主子不会放心、她一个不会说话的小丫头过来给自己送饭。
为防后患,本该处死她,却没那么做,反囚禁她。
既不想她死,又将她迷晕数天不给吃喝,这会子倒好心地让丫头送来一碗稀粥,和一个干巴巴的馒头,是打算就这么吊着她一口气,活活折磨她么?
颜霏所料不错,接下来的日子里,那哑巴丫头都会每隔段时间,送碗稀粥和一个干巴巴的馒头过来。
寻着机会,她就强撑着体力,偷袭那哑巴丫头,结果每回都被其轻而易举制服在地。
为此,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是颜霏,还是那个出手狠辣的国际特工。
进食少,体力弱,这是个原因,可她也不至于这么弱吧?然,事实就是事实,以她目前的状态,真撼动不了那哑巴丫头分毫。
昏暗的屋内,颜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又呆了几天,她只知每次她饿得快要晕倒时,那哑巴丫头就会给她送粥和馒头给她。
到今日,她已喝过四碗粥,吃过四个馒头。
她不知自己被囚在这里几日,那囚禁她的人,及给她送饭的哑巴丫头却是知道的。
十天,颜霏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十天。
除过靠着冰凉的墙壁睡觉,她什么多做不了。
“死妖孽,你这会在做什么?”她抱膝而坐,下颚搭在膝盖上,神色微显伤痛,喃喃道:“咱们的婚期是不是已经过了?你这会正揽着水依晴那个冒牌货,对她说着绵绵情话,你会吗?难道你分辨不出她不是我吗?”
昏暗的灯光下,没有一丝阳光,也没有一丝希望,唯有冰凉的泪水自颜霏眼角缓缓滑下。
“若是真的爱我,你应该能分辨出娶进王府的女人不是我,要不然,还谈什么喜欢我,爱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某女眼里的目光倏然变得冷然,自语道:“死妖孽,你若是真娶了水依晴那个冒牌货,并且与她拜堂成亲,还亲亲我我度过洞~房花烛夜,我颜霏就让你这一辈子做太监!”
良久,她神色突然一变,止住的泪水再次汩汩涌出,低喃道:“骗子,大骗子,说什么喜欢我,说什么会一辈子对我好,却不知道我出事了,不知道我现在被人囚禁在此,大骗子!死妖孽,臭妖孽,你就是个大骗子!”
哭累了,骂够了,她终于陷入昏睡中。
今日,阳光明媚,京中大街小巷好不热闹。
“明日就是摄政王大婚之日,京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谁说不是呢,夜相突然被刺身亡,先皇又跟着驾崩,璟王爷随之失踪不见,京里的气氛前段时间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呢!”
“是啊,这下总算有了件喜事。”
街上,铺面里,茶楼,酒楼等只要有人的地方,大家都在议论着明日摄政王娶亲一事。
“听说了吗?”
“你这人说话真是急人,有话就直说,还问咱们听说了什么。”
“他就是那德行,有话非得拐弯抹角往出说,我猜啊,他还不就是想对咱们说摄政王娶亲一事,对吧,我没说错吧?”
“你是没说错,但我要说的是摄政王明日要亲自迎娶王妃进府呢!”
“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
一人叹道:“看来水五小姐以后必得摄政王专chong!”
“那还用说。”另一人接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皇子娶亲,有哪个上门迎娶过女方?可摄政王却破了例,这足以证明他喜欢水五小姐,且出于真心的喜欢。要不然,京中这段时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传闻。”
“都说皇家无真情,我看这话以后还是莫要再说的好。”
“你所言在理!”
围在说话之人旁边的几人,默然想了想,过了片刻,齐出声附和。
午后,慎国公府,静院。
“五儿,明日就是你大婚之日,今个晚上可一定要休息好,要不然明天就不漂亮了!”慎国公夫妇与儿女坐在屋内说笑,可他们夫妇,以及水牧文都不知此时坐在他们身旁,被他们chong爱至深的乖巧女孩,已被他人取代,望着女儿(妹妹)娇羞的模样,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暖暖的笑,目中皆有着掩饰不住的chong溺,苏氏握着身旁眼见微垂,脸儿含羞的少女的手,轻拍了拍道:“娘知道你这段时日心里有恐慌,有紧张,但过了明日,这些不安的情绪都会满满淡去。”
“娘……”
水依晴微抬起头,忘了苏氏一眼,又满面娇羞地低下头。
“老爷,文儿,你们瞧,我们的五儿害羞了呢!”苏氏微笑着与慎国公父子说了句,接着温和的目光又落在水依晴身上,“五儿,摄政王对你是真心的,听娘的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新娘子,其他的都别想。”
“嗯。”水依晴乖觉地点了点头。
慎国公这时道:“好了,该说的你这几日没少对孩子说,今个就别啰嗦了,让孩子回自个院里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老爷说的是。”松开水依晴的手,苏氏笑了笑,爱怜地看着水依晴,叮嘱道:“记住娘的话,今晚别多想,好好休息就是。”
“娘,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起身,朝慎国公夫妇各行一礼,然后与水牧文打了声招呼,水依晴便脚步轻盈步出主屋,在喜鹊和翠喜跟随下回了清华苑。
屋内,水牧文听到院外脚步声走远,收起脸上的笑容,眉头微皱,看着慎国公夫妇道:“爹,娘,我近来怎么觉得五儿怪怪的,不知爹和娘有这种感觉没有?”苏氏与慎国公对视一眼, 然后看向他,笑着道:“五儿身上的变化,我和你爹自然也有所觉察,但这变化并没有什么。”
水牧文目光闪了闪,疑惑道:“娘,你这话我听不懂,什么叫这变化没什么?”最近数日,活波开朗的妹妹,遇到他时目光躲躲闪闪,而且也不再到幽澜院玩,有几次,他当着面询问, 却都被其告知没事。真没事吗?如果没事,为什么见着他目光总是躲躲闪闪?怀揣不解,以及对妹妹的关心,近来这几日他的心情也不怎么畅快。
好似被什么东西压在胸口,而他却无力挪开。
苏氏笑看向儿子,语声轻缓道:“待嫁前一段时日,女儿家都会有些情绪起伏。”
“娘,你是说五儿因为大婚一天天将近,才会有近来的变化?”母亲的话,水牧文思索片刻有些认同,但他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原因,可要他道出,他又没有丝毫头绪,反正他就是觉得自家幼妹身上的变化,让人很不放心。
“是这样没错。”为了不让儿子再为幼女身上的变化担心,苏氏说着,提到了水沐晴,道:“你大姐当初在嫁给先帝前,也是这样的,那时我和你爹没少担心呢!结果问了之后,她说害怕进宫后再也见不到咱们这些亲人,还有……”言语到这,苏氏唉叹口气,没再说下去。
水牧文朝慎国公看了眼,见父亲对自己点头,于是轻舒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顿了顿,他又道:“我就说嘛,五儿近来这几日怎就变得这般奇怪,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话虽是 这么说,然而水牧文心里还是存有疑惑的,但他却没揪着这话题不放。
想着没什么事了,他起身向慎国公夫妇行礼告辞。
步出静院时,他心里暗忖:“我是不是想多了?五儿就是五儿,不是她难道还能是别人不成?”经过后花园时,他远远听到喜鹊的声音,“小姐,你都在这站了好大一会功夫了,咱们回吧!”水依晴离开静院并没有直接回清华苑,而是到花园中的一处凉亭里站着,她想去芳院,想去看望岑氏,想告诉自己姨娘,她好心慌,明日就要大婚,她心中既欢喜雀跃,又恐慌不已。
然而,她却不能去芳院,因为以她现在的身份,前往芳院只会引人起疑,于是,她来到这处地势比较高的亭中,远望着芳院所在的位置,紧抿唇角,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姨娘,我怕……我怕明日大婚会出现差池……,我更怕摄政王会一眼认出我不是他喜欢的人,姨娘……”她神思专注,无声呢喃着,因此不知水牧文已挥退喜鹊和翠喜,登上台阶,踏入亭中。
“五儿。”
望着水依晴的背影,他轻唤出声。
没反应,水依晴一点反应都没有。
“五儿!”
皱了皱眉,他声音不由提高。
“啊?”水依晴蓦地转过头,看到是他,眼里立时闪过一抹恐慌,见水牧文虽皱着眉头,但脸上却挂着暖笑,她稳了稳心神,盈盈一礼,娇声道:“五儿见过大哥。”
“你这段时间变得大哥都有些不认识了呢!”水牧文的目光牢牢锁在水依晴脸色,微笑着道:“原来咱们兄妹俩见面,你极少这般正式的对大哥行礼。”
水依晴怔了怔,目光低垂,弱声道:“大哥,我,我怕,我好怕……”不能出现纰漏,绝不能出现纰漏,明日就是大婚之日,自己绝不能辜负姨娘的苦心,让她们的计划功亏一篑,做好心理建设,水依晴缓缓抬起头,眸中泪花萦绕,啜泣道:“大哥,你说摄政王会真的对我好吗?大婚后,他会允我时常恢复看望爹娘和你吗?我好怕,好怕……”她这一哭,令水牧文顿时心疼不已。
“五儿,别哭,摄政王对你的心意,不说咱们知道,就是这京中的百姓都是知晓的,乖,不哭了!”走近水依晴,抬手轻在她肩上拍了拍,这一刻,水牧文对眼前的少女、身上发生的变化再无疑虑。
疼妹至深,chong妹至深的他,从小到大最见不得自己幼妹掉眼泪。
他懊悔,自责,心里不时怨怪自个多想,没有多关心关心幼妹,帮她排解面对大婚时心里生出的恐慌不安情绪。
“嗯,我不哭了,我听大哥的,如果,如果摄政王对我不好,大哥一定要帮我找他理论。”
眨着泪眼,水依晴一脸天真地说道。
水牧文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你呀,马上就要嫁为人妻了,说话还这么俏皮。”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绢帕,帮水依晴拭去脸上的泪痕,他又道:“摄政王政务繁忙,即便偶尔对你关心不到,那也是常理中之中的事,大哥能为这个去找他理论吗?”
“大哥……”嘴巴一嘟,水依晴垂下头,给人感觉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生气了?”对少女此刻别扭的样子心生好笑,水牧文长叹口气,道:“算了,我告诉爹娘,就说咱不嫁了,免得到时摄政王对我可爱乖巧的妹妹不好。”
水依晴跺了跺脚,抬起头,噘嘴道:“大哥,哪个说不嫁了,我要嫁,我要嫁给他,我没生气,我真没生气!”此刻,水依晴所表现出的形态,与以前的水筱晴在水牧文面前,表现出的言行举止近乎一模一样,水牧文望向她的目光,禁不住一阵发怔。
娇俏可爱,单纯如一张白纸的五儿,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
那个病愈后,时而狡黠,时而活泼,时而宁静若水,心思比他这个大哥还要睿智的五儿,去了哪里?
“大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水依晴心里一突,抚上自己的脸,眨着纯真的眸子,道:“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没有。”敛起思绪,水牧文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想要挥去心中再度升起的疑虑,却怎么也挥之不掉,错开水依晴的目光,他望向芳院所在的位置,目中神光晦暗不明,状似不经意地道:“风影最近可有对你禀报芳院那边的情况?”
“他说一切正常。”水依晴想都没想,脱口回道。
哼,派影卫监视芳院,想要从姨娘那找出谋害小jian人的证据,痴心妄想!
风影的事,薛山从庄子上带水依晴回慎国公府途中,与她提了提,再加上他们与薛仁碰上面,又从其口中了解到一些慎国公府当前的情况,因此,水依晴对风影监视芳院的目的此刻一清二楚。
过了半晌,水牧文才启唇道:“没动静就好,待你大婚后,爹就会处置她!”说着,他缓缓转过身,注视着水依晴的双眸,微笑着道:“她腹中的孩子,爹不会要,看她还能耍出什么把戏来!”神色恍惚,脸色发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水牧文目光微闪了下,道:“最近天气是暖和很多,但在这里吹风久了,免不了会受凉,让丫头扶你回院里吧!”说完,他步下台阶走出凉亭,在经过喜鹊身边时,他淡淡道:“你随我到幽澜院一趟,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主子。”
“是。”
喜鹊屈膝一礼,然后看向仍站在亭中的水依晴,“小姐,大少爷……”注视着水牧文走远的背影,水依晴截断喜鹊的话,轻声道:“去吧!”姨娘有孕,他怎么知道了?这是不是说爹和苏氏也已知道?回想起水牧文刚才说的话,水依晴的脸色白了又白。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下的台阶,更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清华苑。
“小姐,你没事吧?”翠喜随其身后一路回到清华苑,心里甚是疑惑,主子这是怎么了?和大少爷在亭中说话那会还好好的,怎么大少爷一走,整个人就变得精神恍惚起来?出于对主子的关心,她在水依晴踏入房门时禁不住低声问道。
顿住脚,回头望她一眼,水依晴道:“我没事,你不用在屋里伺候,合上门退下吧。”说着,她人已走进内室。
怎么办?
姨娘知道这件事吗?
肯定是那该死的影卫,在暗地里发觉姨娘有孕,然后禀报给爹和苏氏母子知道的!
处置,明日过后,爹要处置姨娘,并且不打算要她腹中的孩子,那可是她的弟~弟,是爹的亲生骨肉,他怎就能残忍地不要那个孩子?
不会的,爹不会那么做,定是水牧文那个jian种胡说八道,对,一定是他在胡说八道!
而且以姨娘对爹的了解,及她的手段,又怎会让自己出事?
姨娘会安然无恙,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都会安然无恙。
再说,她们暗里不是还有那一对父子帮忙吗?
想到这,水依晴心里不由松口气,面色神色也随之好了不少。
幽澜院,书房。
“你叫喜鹊?”水牧文端坐在书案后,盯视着喜鹊看了片刻,淡淡道:“你原先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对吧?”
“回大少爷,奴婢是喜鹊,没伺候五小姐之前,是在夫人身边伺候。”
喜鹊眉眼低垂,如实回道。
“五小姐对你可好?”
水牧文修长的手指轻叩书案,目中神光看似无波,实则蕴藏着一丝说不明的情绪。
“小姐对奴婢很好。”喜鹊心有不解,大少爷为何要这样问她?
就在这时,水牧文给了她答案。
“近段时日,你没发觉五小姐有什么不同吗?”
喜鹊神色一怔,过了一会儿,低声回道:“数天前,奴婢有发觉小姐不对劲……”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水牧文一眼,见其脸上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她接道:“可奴婢问过小姐,小姐说她没事,说她是由于婚期将近,心神不由慌乱了些,脾xing上才会有些变化。”
“五小姐那晚从棺木中醒来后,你觉得之前的她,和之后的她,还有现在的她,是同一个人吗?”水牧文突然转换话题,或者说他将问话更加深了一层,喜鹊疑惑:大少爷这是怎么了?小姐就是小姐,而且小姐那晚从棺木中醒来,身上的穿着打扮没有丝毫变化,难不成大少爷怀疑小姐被人掉包了?
抬起头,喜鹊眸色认真,肯定道:“大少爷,小姐那晚从棺木中醒转,奴婢和翠喜有亲眼看到,而且小姐身上的穿着和打扮都没有丝毫变化,她不可能被人掉包。”
水牧文叩击书案的动作停了下来,凝视着她,语气轻淡道:“我没说五小姐那会被人掉包,我是问你从她的xing格变化中,你有觉得她会是别人吗?”喜鹊脸色一白,跪倒了地上,“大 少爷,你是说有鬼魂附身在小姐身上?”磕了个头,她突然间不知想到什么,连连摇头道:“小姐就是小姐,她没变,她还是对奴婢们极好的小姐,大少爷,小姐对你和老爷夫人也很好,她的好是发自心底,旁人根本就没法装得出。”
主子怎么可能是他人的鬼魂附身呢?不会,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主子身上,再说,鬼魂都是传说中有的事,现实中极少有发生。
“大少爷,小姐病愈后,比之以前心xing更为活泼开朗,好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她还是她,还是单纯的小姐……”见喜鹊说着说着,急得流出了眼泪,水牧文轻浅一笑,道:“你别急,我也没说五小姐就是被鬼魂附了身。”他真得想多了么?眼前这丫头所言,他又何尝不知,五儿若不是五儿,那她又能是谁?真是鬼魂附身?那岂不是太过可笑,且之前他和五儿有过谈话,她言语真诚,在那一刻不是将他心底的疑虑打消了吗?再者,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见她做过伤害家人的事,反而与以前相比,她带给父母,以及他更多的欢乐,并且还有意无意地调和着他和淳于雅之间的关系,这般善良的妹妹,不是五儿还能是哪个?
但,近期的五儿确实有些怪啊!
揉了揉额头,他幽叹口气,道:“你起来回话吧。”
“是。”
喜鹊应声而起。
“我只是觉得五小姐近几日看起来实在是奇怪,才叫你过来问问。”沉默片刻,水牧文背靠在椅上,道:“在这之前,我有问过夫人,她也说五小姐是因为婚期将近,心里恐慌不安, xing情上才会有所变化,是我多想了!”喜鹊眉眼低垂,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了却没开口。
水牧文又是一阵沉默,才接道:“刚才我与你说的话,你回去后别告诉五小姐,免得惹她伤心。”望桌上的砚台看了眼,他眸中划过一抹chong溺的笑,“这方砚台她很喜欢,你带回院里就说我送她了!”说来也奇怪,小丫头到她书房就来了那么一次,就瞅着他书案上的砚台不挪眼,说砚台上雕刻的花纹她喜欢,还说这看起来特别旧的砚台定有什么故事,非要他送给她,好没事时琢磨琢磨有关这砚台的故事。
那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大眼睛,看着令人着实喜欢得紧。
故事,这方砚台是有些故事。
记得十岁那年,他得了先生的夸奖,父亲高兴之下,便把自己书案上那方有些年代的砚台送给了他。
说上阵杀敌,不仅要武功了得,谋略方面更为重要,而他呢,自打记事就痴迷于拳脚功夫,对于跟着先生读书,根本就没丝毫兴趣,对此,父亲几乎每隔数日就会听到先生告状,然后对着他大发雷霆一回。
后来是母亲告诉他,父亲之所以那么生气,完全是为了他。
战场杀敌,将帅即便武功再高,却有勇无谋,不说连吃败仗,但手下的兵士绝对会因其谋略上的失误,枉送性命不在少数。
父亲用心良苦,他从母亲这知道了,再加上他生xing高傲,总喜欢与人一比高下,无论是武功,还是文采,都不甘居于人后,自那后,他跟着先生上课,再没胡来过。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没遇到夜相之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真不知昔日那些在武功,文采上败于他之人,都是因顾忌父亲在朝中的威望,而故意对他放水。是夜相的毫无顾忌一棒子打醒了他,让他认识到自己以前的自己有多愚蠢,多自大!
“大少爷……”垂眸走到书案前,久听不到水牧文说话,喜鹊抬起头,就见水牧文专注地看着书案上的砚台,好似在想着什么,又好似没有,但从他此刻的状态看,却已全然陷入自我思绪,以至不知她此刻在书案前站着,咬了咬唇,她手指水牧文正专注盯着的那方砚台,恭谨道:“大少爷,是这方砚台吗?”
水牧文倏然回过神,目光从砚台上收回,颔首道:“小心拿着。”
“是。”
喜鹊应声,拿起砚台,朝水牧文屈膝一礼,退离而去。
五儿就是五儿,她是他疼爱的妹妹,她不是别人,在喜鹊离开后,水牧文起身步出书案,站在窗前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然,他总觉得自己这是自欺欺人,心里明明存有疑虑,却还一遍遍否定自己眼睛看到的,身心感知到的一切。
她怕接近他,凉亭中,听到他说岑氏的事,她心神恍惚,脸色瞬间变白,这些都没能逃开他的眼睛。
水牧文心里此刻烦乱异常。
如果五儿不是五儿,她又会是谁?
近距离接触,她耳后没有易容的痕迹,那么也就是说她容貌是真,而鬼魂附身早已被他排除,那他为何还是觉得她奇怪,觉得她不是五儿?
想不通,水牧文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为何这般敏感,敏感自己的幼妹有可能是他人假扮的。
夕阳西斜,收拢最后一丝余晖。
水牧文一直在窗前站着,动也不动,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芳院,用过晚饭,岑氏来回在屋里走动着,等薛山来见她。
昨个夜里,她有吩咐薛仁给薛山传话,要其今晚到慎国公来一趟,可这会距离夜幕落下已过去有一个多时辰,人怎么还没来?
难道他从她这看出什么端倪,不想再帮她了?
“你考虑好了?”突然,屋内响起薛山的声音,吓得岑氏脚步倏然顿住,片刻后,她缓缓转过身,柔声笑着,道:来了。”
薛山衣袖轻拂,就听到一声轻响,那还在微微晃悠的窗户合在了一起,“东西都收拾好了?”他目中情意尽显,问岑氏。昨晚薛仁给他捎话,令他高兴了近乎一宿,她没骗他,她遵守自
己的诺言,要与他离开京城了,今个夜幕落下,他想立刻到慎国公府带她离去,却又担心来得早了出现什么差池,才等到夜全然静寂下来,带她悄然出府,远离京城。
“东西都收拾好了?”岑氏疑惑地看向薛山。
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念电转,她又想到薛山刚刚说的第一句话“你考虑好了?”,登时身上打了个激灵。
“你不打算和我走?”薛山隐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收紧,凝视着岑氏问。
岑氏扑入他怀中,连连摇头,“没,没有,我没打算不和你走,我只是还在担心依姐儿,明日就是大婚之日,等她嫁给摄政王,三朝回门后,我再和你离开好不?”说着,她抬起头,眼神似水般温柔,对上薛山的目光。
“你这么多年你都是在骗我,你压根就没打算过和我走,对不对?”薛山眼里涌上一抹痛色,一字字道:“若果真如此,我不会勉强你!”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伸出双臂,紧揽岑氏入怀。
不勉强,他是不勉强她,但他会强行带她离开!
“没有,山哥,我没有骗你,我会和你走的,但依姐儿是我的女儿,明日就是她大婚之日,我担心事情会出现变故,实在是放心不下啊!”泪水自眼角滑出,岑氏低声啜泣道:“大婚过 后,三朝回门,看到她幸福喜乐,我自会和你走。”
薛山沉默了很久,道:“明晚,就明晚,待明晚依姐儿和摄政王拜了堂,你便随我离开京城,要不然,我只当从没认识过你!”这是她给他的最后期限,如果她不愿,他立刻就带走她!
“明晚?”岑氏怔了怔,道:“好,就明晚。”说着,她止住眼里的泪水,话锋一转,柔声道:“山哥,那jian丫头现在怎样了?”
“一时半会死不了。”
听到岑氏应下她的话,薛山隐去眼里的痛色,面上表情缓和,揽住岑氏腰身,轻声说了句。
“山哥,你今晚带我去见她吧!我想看看她,然后再好好招呼招呼她。”
岑氏说话的声音绵绵软软,令薛山只觉身上某处一紧,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带你去看她。”
“你对我真好!”此刻的岑氏,真真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看得薛山心神恍惚起来,压下头,直接噙~住了岑氏的唇瓣,为了自己的目的,岑氏配合着他,半晌过后,薛山才放开她,语声低哑道:“走吧。”
“好。”岑氏点头。
屋内灯火熄灭,瞬间没了二人的身影。
“你……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是没发现那个冒牌货吗?”屋里油灯不知何时燃尽,颜霏背靠门枯坐在地上,嘴唇干裂,嘶哑着声音喃喃道:“我喜欢你,看到你第一眼时,我应该就喜欢上了你,可我却打心里不愿承认,听到你说要对我一辈子好,我心里很高兴,却仍然违心的对你冷言冷语,我不知好歹,我真的不知好歹……”
门打不开,用力拍打也没理她,嗓子喊哑了,泪水也不知流了多少,就是从这黑漆漆的屋里出不去。
颜霏不愿放弃生的机会,但目前的情况由不得她。
一碗稀粥,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对身体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此刻好想那个被她称之为妖孽的男人,希望他能如天上的神仙一般,立时出现在她面前,带她离开这黑漆漆的牢笼。
然,这是奢望,她盼啊盼,一直盼不到他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才将错就错娶那个冒牌货做了王妃?”咬住拳头,颜霏眼里的泪水缓缓涌出,暗忖:“一定是这样,你一定是觉得我不知好歹,才将错就错娶了那冒牌货!知道么?我可能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你将再也见不到我……”有人来了,不止两人的脚步声朝这边传来,敛回心绪,颜霏慌忙抹去脸上的泪水,晃晃悠悠的站起,双目微阖,靠墙而立。
门“咯吱”一声大开,随之灯光照入屋内。
忍住突然间光亮带来的刺痛感,颜霏秀眉皱起,一点点睁开眼睛。
岑氏?
没错,是她。
看清走进屋内的三人,颜霏神色松弛了下来,暗道:他们是来处置她的吗?准确些说,是岑氏来送她上路?应该就是这样,否则,还有其他的可能?
“你不仅背叛爹,现在阴谋也得逞了,是打算处置我吗?”
声音虽虚弱,但语气却淡然无比,颜霏凝视着岑氏,似是根本没看见另外两人。
“背叛?阴谋?得逞?”岑氏示意薛山松开自己的腰身,然后缓步走上前,对上颜霏淡然的视线,笑得一脸得意,“老爷心里若有我,我岂会背叛他?如果我是当家主母,又怎会想着法子为依姐儿谋划婚事?”抬手在颜霏脸上轻拍了两巴掌,她接道:“至于你所说的得逞,过了今晚,我还真就得逞了呢!明日就是你和摄政王的大婚之日,我的依姐儿会穿着凤冠霞披,被摄政王亲自迎娶进王府,你说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啊!”
明日是大婚之日?
明日!
她和死妖孽的大婚还没过,死妖孽还没娶冒牌货,只要她能想法子明日回到府里,就能阻止他娶水依晴,就能将岑氏的阴谋揭露于人前。
垂下眸,颜霏在心里暗自琢磨着。
岑氏才不会管颜霏这会在想什么,她只知自己此趟来的目的,就是出出这些年在苏氏那受的怨气,最后再彻底解决了颜霏。
“你小命可真够大,竟一次次死里逃生,你说这回你还能逃过劫数吗?”扬手狠狠地甩了颜霏一巴掌,岑氏朝薛山伸出手,就见薛山从怀中掏出一根黑皮软鞭递过来,薛仁站在薛山身后,目光微闪了下,便挪开了视线。
颜霏硬生生地挨了岑氏一巴掌,其实她能躲开的,但她没有,因为她知道自己越是躲闪,岑氏越会变本加厉的这么她。
谁知,她脑中刚闪过这一念头,岑氏手里就多了把软鞭,二话没说就朝她身上抽。
忍,眼下她只有忍!
咬住牙,颜霏挨着那抽在身上的软鞭,一下又一下。
殷红的血自她唇角溢出,滴在她已经变得脏污的白色中衣上,而她身上,也多出了不少血印子。
“没想到你骨头倒挺硬,挨了我四五下鞭子,竟吭都不吭一胜,看来我得用些力气了!”把玩着手中的软鞭,岑氏眉梢一挑,顿时,那扬起的皮鞭宛若毒舌一般袭向颜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