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暮灯楞楞地坐在地板上,沉默了许久,才将头埋进被子里,喉咙中滚过一声呜咽似的叹息。
早餐是黄伯夫妇蒸的一大笼甜软的糖糕,配上香气浓郁的糊羹,在仲春还有些寒意的山间清晨中,热腾腾地吃上一顿,很是滋味。
不过拾壹并未和几人同席,只匆匆跑出来,从蒸笼里顺走几只糖糕,便一溜烟跑出道观,不知上那儿野去了。
阮暮灯坐在萧潇旁边,仔仔细细吃完老人们辛苦做出来的羹汤糕点,又很自觉地帮着他们收拾了碗筷,还给院墙后头的菜地浇了水,这才换了身整齐衣服,和自家师傅出了门。
两人沿着山间小道,漫无目的地晃悠着,边走边聊,个把小时后,就来到了山顶上。
“从这儿往四周看,风景还挺不错的。”
萧潇朝四周略一比划。
“当初师傅选中这渺无人烟的地儿修了咱那破道观,就是看中此处前有靠山,后有活水,连绵似龙卧于野,龙脊峻而不险,是个藏风聚气的好地方。”
“唔……”
阮暮灯学了这些日子,于风水一术上也算小有进益,虽距那寻龙点穴的本事还差得很远,但此时登高望远,视野开阔,又是在师傅点拨过后,自然能看得出师祖选这山头建观的道理——他们现在站的,应该是“龙首”的位置,而山腰的道观,怕应该便是“龙目”所在了。
萧潇侧头瞥了自家徒弟一眼。
他总觉得这小子今天有点儿奇怪,看起来蔫了吧唧的,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总有种心不在焉地感觉。
不过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没有盘根就底的打算,只是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抬手指了指对面一座山峰。
“那儿是这里最高的山头。”
萧潇笑着继续说道,“名叫‘舞云台’,因地势原因,雨水颇多,只要是下过雨后,春夏清晨常常能看到山顶云雾缭绕,随山风飘然若舞的画面,所以便有了这个名字。”
“什么?”
阮暮灯猛地扭过头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你说那山叫什么名字?!”
“……”
萧潇蹙起眉,奇怪地看向忽然来了精神的自家徒儿,“叫‘舞云台’啊,怎么了?”
“……如果……真的有‘舞云台’的话……”
阮暮灯的记忆力实在很好,即便只是在梦中,即便只是梦中的师傅随便说过的一个词儿,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他分明就记得,梦里的萧潇和那姓陶的卖桃老翁对话时,就曾经说过“舞云台”三个字!
“那儿,是不是还有一眼山泉?”
他颤声问道。
“我记得以前……似乎是有的。”
萧潇看向他的表情越发疑惑了,“不过,早就干枯了好久了,你怎么知道的?”
阮暮灯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下眼,沉默片刻以后,才轻声说道:“我想去看看那泉眼……”
第章、七、游仙08
两山的距离虽然看上去并不远, 但若是要下到山脚, 再一路沿山道绕到对面舞云台去,怕是够他们走到太阳下山的。万幸的两山之间有一条索道, 虽然年久失修, 很是残破, 许多处别说扶手,连足下木板都断裂消失了, 不过萧潇和阮暮灯两人身手那都是不用说的, 走这险径那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一个半小时后,师徒两人已经站在了舞云台半山腰上, 萧潇抬手指了指一处陡坡背阴处, “我记得泉水应该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但是早就枯了……唔,得有十好几年了吧?”
阮暮灯看了看周围地形,两下功夫攀上陡坡边上一颗歪脖儿黄杨,又抓住垂落的爬山虎, 三下五除二翻上去, 俯身查看坡上土壤。
j省降雨量不少, 植被繁茂的山林,时长会有山泉冒出。
青年在坡上仔细寻找了一阵,很快就发现了泉水经年冲刷出的小溪遗迹,又顺着痕迹溯源而上,终于在百步开外找到了旧时泉眼所在。
那泉眼不大,位于一处峭壁之下, 头顶长了一颗繁茂的野柿树,似乎是因经年的断枝落叶与腐烂的柿泥不断堆积,最终阻塞了泉眼,使得山泉断流。
“唔,原来在这里啊。”
萧潇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阮暮灯爬上了坡来,这会儿正猫眼看向那断流的泉眼,看青年折了根纸条,正在拨弄那泉眼上覆盖的烂叶枯纸与一层红褐色的柿泥混合物。
“我想把这里清理出来。”
阮暮灯转头看向师傅,“看看能不能让这眼泉重新出水。”
萧潇顿时十分无语。
他不知平日里乖巧听话到甚至有些闷骚的青年,怎么就非要跟这隔了山头的一眼破烂枯泉杠上了。
“你打算就用这个挖吗?”
他指了指阮暮灯手里那根小树杈儿,凉飕飕地说道:“我看不如徒手挖可能还比较快一点。”
“我先回去,问黄伯借个铲子。”
阮暮灯今天帮过农,自然也是见过道观后院那放农具的小房间的,里头当然有铲子。
可是这一来一回就要足足四个小时,现在日头已近正午,连上清理这些枯枝烂叶腐土陈泥的时间,怕是得忙到天黑去。
萧潇不知自家徒弟今天是抽得什么风,但看对方态度坚决,劝不动说不听的,干脆摆了摆手,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折回了道观,萧潇是说什么也不肯陪阮暮灯再跑这一趟,只看着青年匆忙扒了一碗饭,就拿上铲子和电筒出门,一直到太阳完全下山,才看到人一身泥污灰头土脸地回来。
“怎么样,泉眼清理出来了?”
萧潇坐在徒弟房间里,大赫赫地翘着二郎腿,看青年低头从木盆里掬水洗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