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暮灯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
只见尸体脐下三寸左右的地方,黏着鹌鹑蛋大小的一团灰褐色组织,乍看像是她肚子上长了个菜花状的奇怪肉瘤似的,但仔细一看,那肿物一端却是深深楔入到尸体的皮肤里,不知到底有多深。
萧潇从床边的操作台上抽出一对薄膜手套,示意徒弟戴上,“你捏捏那团东西看看。”
阮暮灯暗自苦笑,心想他这个徒弟的学艺跨度还真是够大的,先前被逼充当“捡金人”,三更半夜爬进上百年的老棺里寻摸枯骨,现在又得学尸检,对着具干尸客串个见习法医了。
不过他一向很听萧潇的话,基本是对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加上现在旁边还站了个神态冷淡的女医生,他就更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落自家师傅的面子。
于是阮暮灯没多说什么,戴上手套,忍住心中的不适,伸出两只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那团灰褐色的菜花状物。
那玩意儿触感很是柔软,还带着点湿润的水汽,感觉有点像是一团湿了水的海绵,和沈蕊干瘪的尸身相比,简直润泽得过分了。
“你再试试拽一拽它。”
萧潇又说道。
阮暮灯于是两指捏住那团玩意儿,轻轻往外拔了拔。
“这……这是扎根在她身体里的东西!”
明白这点的刹那,青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只是刚才那轻轻的拉拽,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在拔一株长在沙漠里的野草似的,虽然地面上看到的茎叶只有那么一小撮,但沙土下的根却已经伸展到了方圆不知多少米之外,根本说不清到底扎得有多深,又蔓延到了何等地步。
“你听说过‘蟹寄生’吗?”
萧潇问道。
阮暮灯老实地摇头。
他虽然看过许多书,但毕竟涉猎范围有限,“蟹寄生”这个名词对他来说,当真陌生得很。
“蟹寄生是一种寄生在螃蟹身上的寄生虫。”
萧潇解释道:”“它形如一个小口袋,寄生在蟹的腹部,分为外体和内体两部分,前者突出在寄主体外,只有钱币大小,后者形成分枝状细管,密密麻麻地伸入寄主体内,像树枝一样,蔓延到蟹体躯干、肢体、神经系统和内脏等组织,形成直径只有一毫米左右的白线状分枝,通过这些细小但密集的分支,吸取蟹体的营养。”
阮暮灯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说,沈蕊身上的这个……也是!”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推测它的寄生原理应该是类似的。”
萧潇说道,“之前做尸检的时候,我们的人将造影剂注射到这团东西里面,过了一段时间之后……”
说着,他从女医生手里的铁皮夹子中抽出一张ct照片,竖起来给阮暮灯看。
那36个小格子的黑白灰胶片,阮暮灯是一点儿也看不明白,但他却能听懂萧潇的说明,“照片显示造影剂通过从这团东西的根部延伸出来的无数粗细不一的树枝状分支,一直蔓延到沈蕊的身体各处,包括大脑、脊柱、手脚,甚至骨头里,都能找到这些管道——也就是说,沈蕊是被它活生生吸干的。”
“所以你刚才才让我脱光了衣服检查,看身上有没有这个东西……”
毕竟沈蕊一个二十多岁娇滴滴柔弱弱的年轻小姑娘,做的又是特别注意形象的演员工作,除了跑通告或者偶尔由经纪人领出门赴几个饭局之外,平常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过得活像古时候里的深闺小姐,要说最近有任何接触到“奇怪”东西的机会,想来也只有上次在郗家村的遭遇了。
“那天进过山的每一个人,我们都检查过了,包括所有幸存者和工作人员。”
萧潇朝阮暮灯一笑,笑容中莫名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不过还好,每个人都没问题。”
阮暮灯舒了一口气,他想到当日里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王朝和马汉,听说他们平安无事,青年顿时感到了几分安慰。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萧潇指了指那女尸肚子上那一小团灰褐色的菜花状物,“这东西,实际上,只是某种未知寄生虫的其中一个体节,而且这个体节之中,并没有任何重要的器官——事实上,那几乎就只是个干瘪的空皮囊而已。”
“什么意思?”
可怜阮暮灯一个只接受过初中程度系统教育的山里娃儿,的确对寄生虫学没有什么系统认识,好些名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就更谈不上什么“了解”了。
“也就是说,这东西或许和绦虫一样,身体由许多体节构成,比如看起来是‘头部’的第一节,实际上只是个吸附器,作用只是固定在寄主身上方便吸取营养,而中枢、消化、繁殖等要害器官,却又分散在另外的体节之上。”
女医生看了看阮暮灯,用她那清亮但一点都不柔软的声音,语调凉飕飕地解释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有这种可能——这玩意儿将一个大活人生生吸成了人干之后,主体能够主动断落脱离,重新寻找和寄生到下一个受害者身上?”
第章、五、铜钱索命03
当晚弎子就将师徒两人送回了萧潇的别墅去了。
阮暮灯原本就拍了一整天的戏,又连夜去看了一具非常诡异的尸体,到家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身心俱疲,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他拿了套换洗的衣物,匆匆洗漱一番,就倒在自己的床上,两眼一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噩梦一个接一个,梦境都光怪陆离,真假难辨,他只觉得自己一会儿还在片场里,冒雨跑在民国老胡同中,背后是断断续续的枪声;一会儿挥舞着竹竿,在荒村中与那些八脚怪虫缠斗;一会儿又有一只像蜈蚣又像蜘蛛的大虫,不知从哪儿突然蹿出,直扑到他的胸膛上,咬开皮肉就要往他身体里钻……
阮暮灯倏然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他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和吸顶灯,足足发了半分钟的呆,才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然后翻身爬下了床。
“呦,起来啦。”
青年走下楼,听到客厅传来自家师傅的招呼声。
阮暮灯循声走过去,看到萧潇正歪歪地坐在沙发上,双眼看着电视,似乎正在看一档综艺节目。
“你脸色很差啊,昨晚没睡好吗?”
萧潇抬起头,盯着青年双眼下方一层淡淡的青影,眉头微微一蹙。
“唔……”
阮暮灯胡乱应了一声,但并不解释,只是在萧潇身边坐下,“你在看什么?”
“沈蕊生前录的最后一个节目。”
萧潇回答,“我们将母带都从电视台里要来了,所有她的镜头都要过一遍。”
“这是什么时候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