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3
烟霞山庄
04:20
当史吏、童谦和裴佩站在谈闻面前的时候,小院之中已经没有了旁人,并非“老帅”也学着“财神”那样躲着不见大家,而是在贯彻三总合议的精神。这次联合会议的成果就是在三位老总间达成了共识,他们一致同意从三股特情战力当中抽调出部分精英,重新整合成为一个新兴了特战力量,由三总组成联合领导小组统一辖制,其中谈闻任总指挥,古谱和申尘分事参赞。
新团队的组织构成是松散的,成员仍在各自所属的部门内任职,组织形式依然是秘密的,架构扁平只有一级,即团队归口由谈闻统一对成员下达任务,成员之间没有层级。团队编制限定在最大为九人,组织正式命名为《密约九连环》。
对于三位分属不同特情单位的精英来说,他们自然还不了解即将召开的这次秘密会议的内容。但无论将要讨论怎样的议题,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荣光的事,能和谈总一起开会,这意味着他们各自事业的前景将会一片光明。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期待亲身见证三总合议的历史性画面,当然更不奢望亲眼目睹大名鼎鼎的“财神”真容。此刻,占据着他们大脑内存空间的是对会议内容的预判,对首长意图的推测,以及对自身能力的考量。精英就是精英,他们的才华注定了不会平庸的度过一生,为此,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大家辛苦了,想必都是一宿没睡吧!”
谈闻平和的看了三人一眼,很体贴的说道。史吏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明白自己主管上级的这番话主要是说给另外两人的,所以,现在不是他插嘴的时候。裴佩年轻,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级别的首长,一时有些放不开,她拘谨的答道:
“不,不辛苦,首长…您不是也没睡嘛!”
“呵呵!裴佩是吧!听申总说起过你,很能干呐!不过,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你跟我们不同,女孩子嘛!熬夜多了,可是会提前衰老的哦。”
谈闻说笑着,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童谦,眼神之中意味深长。因为他们很早就见过,所以,一开口就显得很熟络。
“你看,书童就很会保养,跟了老帅这么多年,夜可是没少熬,可就是不见老,裴佩啊!你可以拜他为师了,学学他驻颜养生的方法。”
童谦常年守在“老帅”身边,对于为官之道甚是了解,谈闻一搭话他便明白了首长的心思。所以,等谈闻的话音一落,他便机灵的接上了话茬,
“谈总说得是,经过多年的研究摸索,我还真的总结出了一套延年益寿的修炼功法。小师妹,回头我教你。”
童谦跟随“老帅”多年,当然知道谈闻所言意欲活跃气氛,于是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顺着首长的话头往上爬。不料,裴佩虽然年轻却不是木讷迂腐的女孩儿,她立时明白了童谦话中的寓意,当即戳穿了他的笑料。
“跟着你练呐?我还真不太放心,要是练成了青蛇白蛇,你给我找许仙呐!”
一个“包袱”抖得山响,众人大笑起来。谈闻连忙在唇前竖起了十指,示意大家不要高声搅扰了旁人。众人收声,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谈闻两手下压,示意大家坐下来。三人围绕着谈闻就近寻找树桩型的小凳坐了下来,谈闻也燃起了一支烟,轻吐了一口烟雾,看着它在眼前慢慢的飘散开去。看来,一个极其重要而机密的会议就要在这苍茫山林间的露天小院里开始了。
史吏选在了远离谈闻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的预想很清楚,因为这个会议只在三总部的成员当中各选了一位代表前来参加,其中总参情报部的童谦是谈闻的熟知,自己是谈总的助理,无疑,只有国安部外情局的裴佩才是个生脸儿。所以,越是关系最近,就应当坐得偏些,好把主位让给裴佩。因为,谈总的很多话都是说给她听的。
这个会议对于史吏来讲只是个形式,他关注的是会议议题的终了部分,《密约九连环》的人员名单。对于裴佩,他毫不忌惮,就算这小丫头有再大的能耐,她也翻不过天,因为史吏的资历就算打个五五折,也会超出她很远,但若是说到其他人 ,史吏怕是要思量一番了。
童谦不是他的竞争者,这么说并非代表童谦有多么的不堪,其实恰好相反,童谦的资历和能力毫不逊于史吏,但史吏知道,童谦的志不在此。他其实对于仕途看得很淡。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老帅”才会放心把他搁在身边。史吏曾经想过,女人嘛!就算她是武则天,其实,也是有很大的弱点。
那么,史吏关心的究竟是什么呢?其实,是他自己能否占据这个新建特战组织中的老大位置。史吏的各项条件样样不差,但让他耿耿于怀的是,他至今也未能成为一支特战队伍的主管,是缺乏信任?当然不是,如果谈闻不信任史吏,如何能够把他空降到六处,这如同钦差大臣一样,手握尚方宝剑,如朕亲临一般,那威仪是何等的壮观?没办法!实在是没机会。
特情组织里人才济济,加之人员又少,升迁的机会微乎其微,对于史吏这般极有仕途思想的人来说,那真的是一个痛苦的选择,多年的媳妇才能熬成婆呀!如果他最部队里干政工的话,十年之前就已经是大校了。但是直到不久之前,他也才扛上两杠四星,史吏为此很是苦恼。
谈总很了解史吏,知道他有些怀才不遇,因此总是寻找机会给他发挥,此次空降六处便是其中之一。但是说到三总合议而成的《密约九连环》时,谈总的底气就显得不那么足了。史吏明白,这一次,自己一定是遇上了强劲的竞争者了。
在一番过场话说过之后,会议正式开始。谈闻一脸严肃的宣读了《密约九连环》的组织宗旨和组织原则,这在史吏听来都是千篇一律。他注意到了童谦的表情显得很平淡,似乎是在代替旁人参加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会议一样。而裴佩则显得异常的专注,她几乎是将谈闻的每一句话都印在了脑海里。史吏为此不由得感到了深深的压力,他在心里说道:而今这些年轻人呐!可比我们那会儿聪明得多啦!
谈闻的话非常简练,几句不到便已切入正题,史吏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脑子里却在不停的想着心事。就在他稍一走思之际,谈闻便说出了《密约九连环》的全部人员,史吏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影子”班伯!史吏的心里顿时一凉,他知道,《密约九连环》中第一环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
山野蛮荒荆棘丛生,却还是有一条石头砌成的小路从中穿行,但路弯道窄并排走不开两个人,所以只能一前一后的摸索前行。古谱走在前面,一件波斯图案的披肩遮头挡脸,既截去了晨露也隔挡了春寒。申尘煞在了后面,一路跟随好像影子一样。一件考究的驼色风衣罩体,衣领挡住了半张面孔,一顶栗色的小礼帽压住额头,盖住了双眼,双手永远不变的插在风衣的兜内,没人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
他们在一个用原木草搭的亭子前站住脚,借着未明的天光,古谱在八角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申尘则背靠在一根立柱上,目光投向了远方,他保持着一贯的姿势藏着脸。周遭百米之内没有一丝灯光,只有绵绵不断的山风从亭子的顶上吹过,呼呼作响。
“我看,尹博的解职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总政反间局冤枉了一个好人。”
“老帅”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似乎倒了此时才得以释放出来,很明显,尹博的遭遇对她而言是一件极其悲痛的事。
“是,博士的状态不妙,早就担心他有可能独木难支,曾经想过,要不要帮他一把,所以,后来干脆把舒展派给了他,可不想,唉!”
“财神”的语气中也充满了惋惜,但他的情绪却明显好于“老帅”,无疑,他的理智和自控是最好的。此刻,就听他半是遗憾,半是宽慰的说道:
“不明白这一次的问题怎么会出在了六处?就算唐笛那边受到了威胁,也没有道理就怀疑博士啊!他们是夫妻啊!谈总他不是不知道,可,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这怪不得谈总,都是我主动要求这么做的,唉!我有些自私啦!”
“老帅”的话明显带着自责,这让“财神”听了,不免心中难过起来。要知道,“老帅”代号“汉笳”,她与“唐笛”同为孪生姊妹,“博士”自然更似亲人。“老帅”身为上级领导,避嫌是迫不得已的事,哪怕是风言风语,她也要查个水落石出。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当然是她不得不承受的。
“财神”申尘与“博士”尹博同列《风华三杰》,论感情自是不比寻常。老友的不幸当属最大的损失,在“财神”的内心里,早已经报仇列在了待办事项的首位,只是碍于尹博妻姐,又是直属上级的“老帅”在场,他才没有说出口来。
“六处的处境艰难,还要及早解决才是,他们可都是祖国忠诚的卫士啊!”
这一回是“财神”先开口了,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老友“大师”的弟子舒展很是担心,然而,六处是总参情报总局所辖,他这么说的意思无非是想请“老帅”出手拉六处一把。
“老帅”听了这话没有立即回答,此时天色依旧很暗,因此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就听“财神”接着说道:
“尹博一生坎坷,他多年努力创建的六处,今番毁于一旦,这当然有他自身的原因,优柔寡断的毛病最终还是让他栽了跟头。这怕是对他当初当断不断的一种惩罚吧!”
“财神”说得恳切,提及的往事引起了“老帅”的共鸣,他随即听见了“老帅”发出一声慨叹。“财神”知道,此刻“老帅”的心思要比自己更加沉重。于是,他放缓了节奏,从衣兜内抽出右手,习惯的用食指捋了一下帽檐,这才继续说道:
“六处遭此大败也不能全都怪他,是秦雅遇刺一事给他的打击太大,本来,此刻应该已是大功告成了的,只可惜…”
“财神”的遗憾之情让他把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山风呜咽似是替“博士”鸣不平。“财神”知道,一直以来,尹博都是踏踏实实的战斗在第一线,很少主动向上级诉苦表功,直到前不久他意识到自己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时,才通过“财神”的关系挖到了舒展,又找到“老帅”舍脸抢走了陈墨。只可惜,这一切却为时已晚。
“难道你真看不出来?我已经在帮他了。”
“老帅”终于开口了,但话却说得沉重。“财神”明白她此时的心情也并不轻松。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没再搭腔。“老帅”见“财神”没有开口,了解他替六处的求助依旧迫切,于是,接着说道:
“六处出现内鬼的事,无论如何他有推脱不掉责任,这个事我们谁也帮不了他,只有等到查清了真相,他这一生才算没有白干。”
“老帅”说得残酷,却是事实,“财神”听了只得默默点头。“老帅”接着说道:
“请谈总派史吏去接管六处是我的主意,这一点你能明白,当然是为了避嫌。内鬼未除,在这个时候,无论我准了舒展还是陈墨,都是对他们不负责。所以,我宁可拆了六处也不能把一个烂摊子交给他们。”
“财神”听到这里暗自佩服“老帅”的精明,于是追问了一句:
“那内鬼…?”
“陈墨来报,说的也不算具体,我想,史吏和樊瞳会有一份正式的报告上报谈总,我只知道,先是林烈谋反,被荀循除了,而后…。”
“老枭谋反?这个荀循还是真有两下啊!”
“财神”不无惋惜的说了一句,其意不言自明。“老帅”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现在,反倒让我拿不准了。若是说荀循就是那个给唐笛带来危险的内鬼,我倒觉得牵强。你知道,她的层级是接触不到这么深的机密的。”
“财神”听了“老帅”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他不无忧虑的说道:
“是啊!知道唐笛的人,不外乎我们几个,要是这样算来,当初怀疑尹博也就不无道理啦!唉!博士这一辈子命运多桀啊!想不到临了,还是没能走好这最后的又不棋呀!”
“财神”少有的流露出了自己的情感,他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老帅”一眼,情不自禁的问道:
“唐笛,她在那边还好吗?”
“老帅”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正面作答。“财神”幽幽的说道:
“唉!但愿他们一家此生能够团圆呐!”
一阵山风掠过,吹得亭外的树枝摇曳,荆棘晃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盖住了“财神”喃喃自语般的话音。天光微明,夜色褪去了许多。“财神”又习惯的抬手捋了下低垂的帽檐,目光随着那轻轻的一抹顺势朝默默坐在一边的“老帅”望去,不经意间,从她的脸上竟看见了一行滚落的热泪。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老帅”的脸颊便被那件波斯披肩遮住了。“财神”在心里默念道:
“原来,老帅也有迷眼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