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霄面孔通红、青筋跳动地怒吼道:“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啊啊啊啊!!!”
暴走的大妖周身突然妖力扭曲成场,撕卷的妖风激荡不休,玉霄大吼道:“废物!都是废物!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你们都给我去死!去死吧!!!”
然后他竟是祭出前所未有的强横妖术,化为一个身形无比巨大的独目巨人,抬起巨腿便要朝着光芒之门踩踏而去,此时,一道与所有剑气截然不同的阴森冰寒、仿佛自九幽而来的剑气轻轻一触,与独目巨大恐怖的身形相比,那道灰色剑气不过针尖大小,却叫那只巨脚再也无法落下去。
玉霄此时才发现他的失策,这独目巨妖虽然力大无穷,可足底却是弱点,如今被这全无生命气息的恐怖剑气入侵,他竟没有半分抵御之法,他此时兀自想着要如何逃脱之后、要如何收拾这个不知好歹的修真联盟剑修,但他巨大的身形猛然一僵,随即,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的脚下。
他的足底,那不含任何生命气息的灰色已经飞快浸染整个足底,很快完全覆盖到了脚踝,玉霄化作的巨人独目中流露出无尽痛楚,还有明显的惊愕震骇,那是一种十分明显的恐惧,似是他对剑气表现出来的恐怖性质而十分害怕,不过眨眼间,那灰色便自脚踝到小腿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在加速飞快蔓延,独目巨人仰天发出一声剧痛的咆哮:“你们、你们竟敢勾结冥魔!!!”
而后,这堂堂大妖竟然尖叫一声,汹涌血液喷射而来,原地留下一条渐渐化为灰色而全无生命气息的巨腿,那身形庞大的巨人竟自断一腿、仅剩独腿狼狈地掉头而逃,仿佛遇到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被惊吓过度一般地直接逃走。
这一幕叫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目瞪口呆,这是哪一出?明明方才这什么玉霄大妖还嚣张跋扈号称要干掉他们所有人的不是吗?怎么现在跟吓破了胆一般慌不择路地急急逃窜?这也太能打他自己的脸了吧?
连杜子腾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萧辰:“这是怎么了?他突然疯啦?那个冥魔……是什么?”
萧辰却没有说话,只看向玉霄逃跑的方向,一道明亮堂皇的剑光自地平线跃出,好似一轮喷薄朝阳挣脱大地束缚猛然爆发,面对这样威能异乎寻常的一剑,玉霄此时竟仿佛失了心志般,竟然全未看到这道剑光般,只失魂落魄地看向他断腿之处,一径只顾往前飞奔,甚至……一头扎进了那剑光之中,简直是用生命在诠释什么叫慌不择路。
惊天动地的剑光之后,轰然一声巨响,这作恶多端的一代大妖竟化为无数肉块散落一地,甚至方才慌不择路的逃跑之中,他连神魂都未及分离逃出,被这无所不斩、锋锐至极的一剑彻底斩得魂飞魄散。
直到地面上,大妖的血腥吸引来无数昆虫、野兽不停啃食,所有人才回过神来,玉霄……竟然就这么死了?
看着被那些虎豹豺狼蛇虫鼠蚁瓜分的尸身,不由叫人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位大妖生前口口声声觉得那些低贱卑微者,不论是低阶修士还是妖奴皆是蝼蚁,可以肆意践踏,他自己的命运却最后成了这些生物链最底层的生物的口粮,因果报应,果然不爽。
眼看他嚣张跋扈而来,眼看他慌不择路逃走,再看他碎尸万段尸骨无存……这是斩梧盟一众修士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
对于玉霄,斩梧盟上下感官全然一致,除了痛恨之外,没有第二个形容词,可这样的玉霄,死在了他们连战都不敢战、连挑衅都不敢轻易挑衅的修真联盟手上,甚至底牌尽出也未能挽回丝毫败局的狼狈死法,斩梧盟一众修士心中,无比复杂。
玉霄的死亡,很难说给他们带来的是痛快更多,还是内心深处对于修真联盟的忌惮更多。
在一众斩梧盟修士深深忌惮的目光中,那喷薄剑光收起之处,一个白衣剑士飘然御剑而起,赫然是先前统御众多横霄剑派剑修、立誓要将玉霄斩于剑下的孔云。
孔云只远远朝萧辰行了一礼,杜子腾赞许道:“恭喜孔师兄剑境再上一层,魂体皆斩,实是将锋锐一道推向了极致。”
孔云却只摇头,看向身后缓缓而来的灰衣身影,神情中有疑惑却有始终不变的信任坦诚:“皆赖靳师弟伤他在先,他惊慌之下竟未曾注意到我的剑气才会这般。”
此时的靳宝,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那双灰眸竟叫人望之有心惊肉跳之感,仿佛只要看着那双灰色眼眸便会被蕴含死气的剑气浸染,在不知不觉中丧失生气……好可怕的剑境!
杜子腾只暗暗思忖,萧辰不愿意回答的那个所谓“冥魔”……又是什么呢?
无论如何,玉霄已经伏诛,而光明之门内,无数妖族真正觉得松了口气得到了解脱,修真联盟大街小巷,无数修士拍手称快,甚至还有发明了玉霄作为原形的灵气沙包、灵气踏垫、灵气屁股垫,无数话本剧集将之作为反派原型死了一遍又一遍充分满足广大民众希望叫他死一万次的心愿……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而杜子腾此时也不及多分心神去想那什么冥魔之谜,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一万个无辜牵累被刻印下这等凶阵的妖族身上,温和又坚定。首恶伏诛,这是在为天地间寻一个公正,而无辜者更应该得到解救,这才是真正的公道。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要受那恶毒至极的修士牵累?
杜子腾看向王璟:“王大师,言壁上那些请愿书您想必已经看到了,大家的愿望都很强烈,都是一样的,绝不能叫这些妖族受这万妖自绝大阵的连累!”
王璟点头,那个“帮帮他们”的言壁之下,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家道侣的身影,然后他向杜子腾躬身一礼:“宗主,联盟民众既有所请,我等安敢不从?”
大局当前,大衍这等素来最为高傲之人,竟也哼了一声道:“那阵纹已经融入妖纹之中你这家伙于妖纹之道比我强些,可那万妖自绝凶阵想必是在万人自绝阵基础上修改而成,不是本座自夸,对这些凶阵,普天之下,除非恩师在前,否则没有比本座更擅长的符阵师!有本座出马,必能叫你马到功成!走,速速处置去!”
话音刚落,二人身形已经消失,不过片刻,符阵大师破空之能运转到极致,二人已经到了那些妖族之中。
这两个平素看起来一个张扬狂傲眼高于顶,一个古怪孤僻生人勿近,个顶个地不好对付,此时的行动效率居然让修真联盟里对他们的风格有所了解的修士都生出一种其实这二人十分古道热肠的错觉(才怪!)
不多时,这两人在激烈争辩之后便与杜子腾传讯,王璟神情十分凝重:“此阵阵纹绘制非但是以妖族身躯为阵基阵盘,绘制者不知是该说巧夺天工,还是该说丧心病狂,竟将这拆解开来的一万个分解阵纹与这一万个妖族的妖纹合二为一,紧密难分。”
这万妖自绝大阵,与天下间任何阵法一样,需要阵盘作为阵基,作为实体的承载,以某种手段作为触发的契机,然后引来需要的效果,万妖自绝大阵却是将一万个妖族的躯体视作阵盘的一部分承载大阵,甚至还十分因地制宜地利用了这么多妖族的妖纹作为阵纹的一部分。
要知道,这一万个妖族中,连种族一样的都没几个,当初玉霄挑选的标准乃是挑选那种历经种种磨难折辱、生不如死而早已经丧失了活下去动力的妖奴,种族什么的,不在他的考量,种族不同、境界不同、修行方式不同,造就的妖纹必定是千奇百怪,可是,就在这样五花八门的妖纹之中,这绘制万妖自绝阵的符阵师竟能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将万人自绝大阵进行改良,与这一万个截然不同的妖纹进行结合,最后成为这独一无二、绝不可能再现的万妖自绝大阵,巧夺天工、丧心病狂……绝对是最精准、最客观不过的评价。
而大衍却是严肃补充道:“不只如此,这改良之后的万妖自绝大阵除了手握阵盘者能够操纵,绘阵者亦能激发,甚至还有时辰限制……若我没有推断错误,恐怕留给我们处置的时间并不多了,少则只有一个时辰,多则最多两个时辰,这万妖自绝大阵便会自动启动。”
启动之时,这一万个妖族作为阵基、阵盘,连妖纹都是大阵的一部分,他们自绝而亡时,神魂连带产生的怨气将成为大阵力量之源……绝对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而一、两个时辰,便是杜子腾、大衍、王璟乃是当世最为杰出的符阵大师,面对设计得这样精绝的大阵,是的,精绝,纵是凶阵,纵是恶毒,若只纯粹从符阵研究的角度来看,这个大阵绝对是当世最精彩的大阵之一,而要破解它,需要花费的精力,便是他们三人,也没有人敢说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便能解除,只理清那一万个不同的妖纹与这阵纹如何互相作用、互相影响便要耗费不只一二时辰的功夫,更何况,此阵还受制于绘阵者,他们谁敢说,在破阵之时,对方不会跳出来捣乱?
王璟面上流露出难见的迟疑之色,显然是有着什么顾虑没有开口。
杜子腾只道:“局面已经如此,争分夺秒,抛开一切顾虑,但说无妨。”
王璟垂下眼眸道:“为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彻底剥离妖纹!”
剥离妖纹?
杜子腾与大衍不由同时大大皱眉,一脸并不赞同的神色,可是,当他们在紧张的时间中不断细细推想,却不得不颓然承认,王璟的判断或许是最正确不过的判断,哪怕只是要细细搞明白这万妖自绝大阵与这一万个妖纹的关系都要花费大量时日,如果时间充足,他们自然可以细细研究,甚至还会当成一个经典无比的案例沉浸其中、乐在其中,可现在,这关系着一万条性命,不可不慎。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用精巧手法来破阵,既然如此,所剩下的唯一一条途径,就是暴力破阵——既然分不清妖纹阵纹,那便干脆一并拆除,将大阵依附于阵基的一切全部剥离,这样,便绝不会有任何后患。
而且,若这剥离妖纹之术由王璟来施展,必是又快又好,毕竟,作为一个关在深海之内,于漫长无涯的苦寂岁月一心一意只钻研妖纹的人来说,剥离妖纹,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可是,哪怕知道王璟做出的判断最为正确,杜子腾也依旧无法开口去说什么。
王璟的话,没有直播给修真联盟所有人,却并没有避开光芒之门所在之处。
斩梧盟的修士此时也不禁在窃窃私语:
“这什么修真联盟就是磨磨唧唧,先前收留那些妖奴的举动倒还好说,釜底抽薪嘛,看玉霄那傻逼脸色难看的哟,哈哈……但现在不过一万个卑微妖奴罢了,随便传送到一个偏远小世界,封锁不就结了,真是浪费时间!”
“哼,没准他们不过就是惺惺作态,想拉拢人心呢。你看,现在这什么剥离妖纹,他们说得倒是轻巧,这妖纹同我们人族的灵根经脉一般,一旦剥离,便彻底断绝修行之途,咱们人族没有了灵根还能沦为凡人,这些妖族没有了妖纹沦为凡妖……岂不是与那些野兽无异?寿命缩短,也许连神智都会受影响……倒还不如凡人呢。”
……
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时间飞速流逝,而修真联盟几个符阵大师竟陷入纠结难下的长久沉默,这场面在斩梧盟看来简直可笑之极,不过一万个低贱妖奴的性命,居然把他们给难住了!这修真联盟空有强大的力量,简直太好揉搓不过!
第516章 自由与剑
同一时刻,在修真联盟长久的沉默中,遥远的两处,亦有不同的目光远远注视着这一切。
当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萧辰甚至想叫杜子腾不必多虑,便是有伤亡他也已经竭尽全力不必太过将一切背负在身上之时,杜子腾突然低声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