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与自己随从拉锯且犹豫的过程中,应晴离他并不远。
可看到那犹如毒蛇吐信、恶虎下山的红雾,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张小小的青紫面孔,热血刹那间涌上头颈,他竟是毫不犹豫直朝应晴而去,拉起她便朝大门疯狂奔去。
沈天云亦是在这电光火石间更明白此时他应该要做之事,辟邪神剑毫不犹豫将那追击应晴二人的赤色红雾拦腰斩断!
这一刹那,不论是沈氏大厅内外,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仿佛是极致痛楚的恐怖嘶嚎,在这样邪异的无数孩童尖叫之中,沈氏大厅发出轰隆巨响,竟是直接化作了一片废墟。
刚刚逃离那大厅的蒋叔致应晴二人俱是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同时流露出惊恐焦虑来,沈天云与柳夜阑还在里面!
二人根本不敢多想,应晴是一声不吭便要回身去那废墟,蒋叔致如何敢放她回去!
下一瞬间,在飞扬的尘埃隐隐露出废墟下情形之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立在原地的两个身影,沈天云手中辟邪长长牢牢支着一面破败墙壁,在尘埃将定之时,他健臂一推,那面墙壁便倒在了他的身旁,露出其下依旧呆呆站立原地的柳夜阑来。
直到此刻,一直不断挣扎甚至被无奈的随从不得不绑起来的童青才停下了那犹如发疯般的挣扎,直叫跟着他的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们均是无奈,这京城来的两个公子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方才那样要命的时候,一个发了呆的不知道躲,一个发了疯地死命挣扎,好险没出什么大岔子。
飞扬的尘埃中,所有溪涂镇民皆是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在着废墟中那两个身影,只有他们二人吗?……水神呢?水神到哪里去了?难道那沈天云那样触怒了水神还能活下命来吗?
下一瞬间,隐约的响动传来,众人有些不明所以,随即,大家渐渐可以分辨得清,那是杂乱的脚步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神情惶急惊恐的沈老夫人与窦氏老妇人、甚至是许多溪涂镇民的脸上都流露出真切的喜悦期盼来。
可当那渐渐落下的飞扬尘埃之后露出一个个匆匆跑来的身影时,所有溪涂镇民俱是面色惨白,窦氏老妇人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只见那尘埃之后跑过来的,一个个浑身鲜血,甚至嘴边还沾着肉块碎沫,流着殷红的汁水,瞪着赤红双目、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口鼻发出低沉的咆哮,在看到沈天云与柳夜阑之后,这一个个鲜红的人竟是看到猎物的野兽般直直奔跑过去!
这哪里还是人,这分明已经是一群只知道追逐肉食的怪物!
这一刹那,看到这一个个浑身鲜血的身影,所有人都知道那血色红雾去了哪里——它从来没有消失过,它一直在溪涂镇上。
看到这一个个怪物嘴边沾着碎肉便张开血盆大口朝沈天云跑去,有人开始呕吐痉挛起来,更有溪涂镇民犹如那窦氏一般绝望尖叫着软倒在地——那些,都曾经是他们的血脉至亲哪!
沈天云亦是面色凝重,先前那邪物以它自己实体现身,辟邪剑的辟邪之效能发挥到极致,可现在,这邪物栖息盘桓在这些人类体内,借着人类血肉之躯的遮挡,辟邪剑的杀伤力恐怕亦要打一个折扣。
但沈天云却也没有半分犹豫,再次握着长剑猱身而上,与一个怪物直接交上手,纵然辟邪剑杀伤力有限,可他沈天云亦是千军万马中历练出来的人物,又岂会心中有惧?
鲜血横飞中,沈天云竟是半点下风亦未落下,越来越多的怪物却对沈天云惊人的战力视而不见一般,依旧前赴后继,没有半分犹豫。
便在此时,却见一个坐倒在地妇人突然直直起身,朝沈天云跑了过去:“不要!不要!!!”
这莫名所以的尖叫却仿佛唤醒了更多绝望呆滞的镇民,他们仿佛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沈天云斩杀着怪物,却也是在斩杀着他们的至亲!
无数的镇民尖叫着朝沈天云奔去,先前那妇人更是扑倒在地,一把想抱住沈天云的腿,痛哭流涕地尖叫道:“不要!不要!你放过他!你放过他呀!”
沈天云面若寒霜,手中辟邪长剑却依旧划出道道血线,飞旋出无数血花,见追不上沈天云的身形,那许多妇人竟是砰砰砰在地上磕起头来:“你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沈天云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越来越多的镇民拦在地上,他腾挪的空间十分受限,竟是渐渐被那些怪物困在原地,眼见就要淹没在那怪物之中。
沈天云苦笑一声,难道这么多年来,他曾经想像要与这邪物交锋之日便要终结在一群愚妇之手?多么可笑……他不过只是为了追寻一个答案,为娘亲讨一个公道,最后竟是要败在一群不关心答案不在乎公道的愚人之手……
哪怕是沈天云,他亦明白,手握辟邪剑却身陷在怪物的重重包围之中,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一旁的应晴无数次见过他练剑,无数次见过他出手,此时的她也知道了沈天云的处境,鬓间那把尖锐的金钗不知何时已经拔下,握在了手中。
而此时,她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淡淡道:“不对,这不对。”
那个声音太突兀,竟叫她一时忍不住转头去看,是什么人,在这样鲜血横飞的恐怖之中,还能似这般平淡如水说着这样的闲话。
场中,柳夜阑负手而立,视线却牢牢看着一个方向,那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偏离过的方向,那个血雾来到之地,那片蓝海所在之处。
然后,柳夜阑仿佛才从方才那一场怪异的呆滞中抽离出来,竟然缓缓环视周遭,仿佛才看见沈宅的废墟,才看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的沈氏诸人,才看向……那些将沈天云牢牢围困起来的血色怪物。
蒋叔致长长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家伙醒得还不算太晚,没被殃及至死,也没被砸死,现在那沈天云情形不妙,却还能支应,纵然这话说出来不道义,可蒋叔致也十分清楚眼前的局势:那群已经中邪的沈氏族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连沈天云应付起来都如此困难,他们更是不可能与之为敌,为今之计,就是找个安全之地赶紧躲起来,他们这群外乡人在这诡异的溪涂镇上,实在是太过危险!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呼柳夜阑过来,却紧接着看到叫他差点崩溃的一幕,好不容易才从“中邪”中走出来的柳夜阑竟然抬脚直直朝那怪物大战的战场走去,然后抬手拍了拍一个怪物的肩膀,就好像偶然遇到一个故旧,打招呼那样拍了下去,就好像没有看到对方满身鲜血、狰狞面孔与血盆大口一般。
童青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怪物迅速回身,赤红双眼满面鲜血叫周遭镇民尖叫着四散逃开,就是那些原本想求沈天云留情的镇民亦在近距离看到这样恐怖的怪物真容之后,尖叫着躲避开去,不敢再有任何停留。
柳夜阑却是静静地与这怪物面对面,仿佛对对方的恐怖面容视而不见一般淡淡道:“既已收到祭礼,缘何毁诺?”
然后,这怪物便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原地,下一瞬间,仿佛什么从它身上抽离一般,僵硬的四肢刹那变得柔弱,竟是不声不响地直接软倒在地。
这一幕叫所有人目瞪口呆,这这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用的到底是什么邪术?!竟然叫这些邪物都败在他一句话之下!简直太过骇人听闻!
柳夜阑却仿佛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他只看着那密密麻麻将沈天云围在其中的怪物,皱眉道:“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然后他转身对周遭镇民道:“来几个人帮忙。”
蒋叔致乍着胆子颤声问道:“帮、帮……什么忙?”
柳夜阑看着蒋叔致眼前一亮:“三哥你肯帮忙太好了!就像刚才我这般把他们叫醒就行!”
“叫、叫醒?!”蒋叔致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以为是叫人起床?这他妈的是一群随时可能把你撕成碎片吞吃下去的怪物!
可柳夜阑好像没觉得他说的帮忙有多么强人所难,点点道:“没错,就像这样。”
然后他抬手,拍向下一个怪物,一模一样鲜血淋漓的狰狞面容,一样的问候:“祭礼结束,醒!”
仿佛被抽尽了力气一股,那怪物便一般无二地倒下了。
蒋叔致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然后他看向周遭众人,镇民们畏惧地看着眼前一幕,望向柳夜阑的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有隐隐的敬畏。
然后他又看向旁边的童青、地上的应晴,想到里面的沈天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终是一咬牙,朝身旁随从衙役们道:“走!我们……帮忙去!”
在众人一脸视死如生的悲壮眼神中,蒋叔致颤着手拍向一个激动着想冲进里面的怪物,在那迅捷恐怖的回身中,他差点忘了如何出声,那怪物瞪着赤红双眸,张开血色大口便要朝他扑将过来,蒋叔致尖叫一声:“卧槽!!!”
这特么的和柳夜阑说的不一样!
还好柳夜阑见势不对,竟是百忙中伸手再次一拍那即将扑过去的怪物:“醒!”
看到那只怪物软倒下去,柳夜阑才擦了擦额头的汗:“三哥,所谓唤醒,除了拍肩,还要喊一喊魂,不然怎么醒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