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靳宝而下的剑修身上,严明的军纪、坚定的道心是因为他们心有信念,为了心中守护的一切而战,整齐划一的举止、强悍的彼此配合是因为他们彼此相信、万人如一,而强大的个人战力却是他们勤奋修行的结果,却又不只是勤奋修行的结果。
横霄剑派的弟子修行过程中所需的资源俱是由御兽宗自己门派业务供养,这一点划分得非常清晰,与御兽宗涉及支持其他门派的业务全无关系,事实上,修行是一笔极其高昂的开销,但横霄剑派的弟子从来不必为此而发愁,因为御兽宗的支持叫他们可以一心一意地修行,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而御兽宗的灵石从何而来?这得益于整个修真联盟良好的商业氛围,只要对于整体得益有贡献的组织都可以从中赚取灵石/御兽币,比如贡献出技术、整合好资源、输出好产品,都能获益,不要太容易。
事实上,整个修真联盟中,不只是御兽宗,除了那些极其懒惰的门派,还从没有听说过哪个门派会为修士的修行灵石而发愁,繁荣强大的贸易极大地促进了修真技术的发展,反过来促进了修士们修行,所以,在修真联盟中,修士们只要肯付出努力认真工作换取修行资源,修行的结果绝不会太差。
而整个修真联盟良好的商业氛围除了杜子腾一手规划的良好市场之外,不得不承认,横霄剑派以代表的强大武力的震慑亦是重要的原因,一个社会体系之中,总有些不愿意遵守规则的家伙存在,而似横霄剑派这般的强大战力便是对这些家伙的最大威慑,想挑战规则,想颠覆和平?先掂量一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吧。
除了修行资源的保证之外,横霄剑派的修士那一身的装备,还有交手之时周身保证灵气供应的强大法器……俱是他们战力的一部分,亦是修真联盟高端技术的结晶。那法器中不但自带灵力供应源,可以源源不绝地为剑修提供灵力,还能够抹去战斗痕迹,甚至另有妙用。
这些技术,都是修真联盟百年来安静稳定的环境中,公开透明平等良好的学术氛围中,百家争鸣而产生,《修真》学术期刊中的多样成果都在横霄剑派弟子这一身的行头中得到展现。
归根到底,修真势力间的武力之争也是综合实力之争。
一方信奉弱肉强食,不择手段压榨低阶修士,一方尊重生命的价值,希望激励所有生命为强大的文明做出贡献,两个不同类型的势力间的碰撞结果就是这般,斩梧盟一方完败。
今日这一场大战,是修真联盟处心积虑、以弱胜强,在充分的准备之下所打一战,在体量上,修真联盟距离斩梧盟还有距离,可是这场大胜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修真联盟清洗罪恶的开端。
杜子腾看着眼前的锁菁行云,他知道这一个小世界背后还有更深更远的恶行在上演,虽然从在仙缘镇睁开眼睛的第一天起,随后的三年间他早已经彻底体会了整个修真世界信奉的主流文明中对于底层修士的恶毒摧残,可是亲眼看到锁菁行云这样的存在时,还是叫他心绪难平。
这是一个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的黑暗世界,现在整个修真联盟不过在其中燃起了第一道光,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可今日之举与未来曲折之路却是叫他心中信念更加强大,绝不会轻易动摇。
看到道侣重新平静下来的清秀面孔,那双清澈眼神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坚定的东西,百折不挠一往无前,萧辰忍不住微笑,他知道杜子腾已然迈过了方才那道坎,前方纵有再多黑暗艰险也不能轻易叫他低头。
杜子腾感觉到身旁人的心绪,亦是忍不住回头一笑,这般艰难漫长之路,如果身旁没有你,一个人要怎么才能走下去?
而此时,在幽暗的蜂巢中,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炼器师被救出,整个赤煞大阵便就此慢慢空了出来。
最后,当白澍抱着怀中的王七出来之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形销骨立的青年蜷缩在白澍怀中,仿佛像个婴孩般陷入沉睡。
白澍的表情之下似有无数暗流涌动,杜子腾上前的脚步一滞,彼时是他于白澍有过承诺,如今的王七这般模样,他责任难逃。
萧辰却只是揽着自己的道侣上前,杜子腾不由自主被推到白澍身前,走到近前才发现王七确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胸膛中那银色心脏之旁亦无数深重伤痕,显是因为这异于人族之处而受过不少虐待,在沉睡中都不时面部抽搐,似乎在梦境中都在经历着折磨,这一刹那,杜子腾觉得自己仿佛都有些难以呼吸。
——权利越大,责任越大。
当你一步步越走越高时,所背负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你,真的能承担起这一切而没有丝毫惶恐害怕吗?不会因为自己来得太晚而感到悔愧难当,被这悔愧压倒在半途之中吗?
看似刚刚已经想清楚了一切,可是,当这一切以这般血淋淋的面目将前路的荆棘展现在眼前时,杜子腾还是止不住的面色苍白,萧辰却只是牢牢揽住他,没有说一个字,杜子腾却渐渐从那温暖有力的怀抱中汲取到了力量,他渐渐站直身形,强迫自己低头看着那些伤痕,仿佛要一道道刻入眼中,仿佛要让自己牢牢记住自己一言一行每个决定会给身后追随的人带来何等影响。
如果你因为软弱愧疚而倒下,如果不继续前进,还有多少人会像王七一般倒在这所谓弱肉强食的修真规则之下,怎么可以软弱,怎么可以退让,怎么可以因为愧疚而停止前进?
他应该做的,是将心中一切的内疚痛楚变成更加强大的动力,叫更多的人免于这般的灾厄!否则又怎么对得起王七这一番痛楚?
萧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到杜子腾复又坚定平静下来的面容,他心中竟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多少修士,没有被强大的恶念所击倒,却反而倒在了因为善念而起的软弱情绪上,他的道侣却没有令他失望。
而后,萧辰低头一看王七,并指在他眉心一点:“神识亦曾受创,还是令他好好休息吧。”
这一指之下,王七奇异般地表情平静,好像真的陷入了安眠之中。
白澍面孔上的表情亦是略缓,这素来高傲的妖圣竟也情不自禁朝萧辰颔首致谢。
而萧辰却是再次开口道:“既然已经救回了这孩子,那重塑之事亦可重提了。”
白澍表情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萧辰:“你说的是……”
萧辰点头:“我说过,你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超越当初约定的范畴,不必再按约定行事,可我当初承诺的一切,自会兑现。”
当初,萧辰要白澍效命,是以答应了一件事作为代价:抽离王璟神魂、为他重塑肉身。
白澍此时抱着怀中的王七,双臂都有些颤抖,那为了他不惜在黑暗绝阵中苦熬岁月、甚至为了筹谋他的复活而苦苦利用妖族骸骨构思出妖灵器这样逆天之物的……他的道侣。
白澍仰头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漫长的岁月中,最初的甜蜜时光那样短暂,简直如冬日暖阳般稍纵即逝,更漫长的光阴里,他们之间更多的是隔阂、分歧、割裂、甚至是寂静黑暗的生离死别。
如果当初知道这冗长凄离的结局,他们还会因为最初那不经意的一场甜蜜际遇而轻易许下生死契阔的誓言,甚至将这誓言牢牢铭记、甚至不敢或有一刻相忘吗?
明知后面有这样长的别离凄苦,天道又会叫他们有那样一场交错相逢?
在独自醒过来的漫长时日中,白澍没有一日不反复问过自己这些问题,可如同他被拖上斩妖台之日一般,没有任何答案。
嬉戏云水山野间那样偶然的一次对望,竟然就此刻骨铭心……天道于他们,实在太过残酷。
不论是他,亦或是王璟,只要一人能够淡忘,或许便不会这般痛楚。
可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如何能忘?
甚至还有怀中这个气息微弱睡颜安详的孩子……如何能忘?
看到这样痛楚伤神的白妖圣,杜子腾忍不住道:“源本木已然结果,其果于分离神魂有奇效……”否则当初萧辰不会将它特意移栽到漩镜塔中:“重塑神魂之事定然会成功的!”
白澍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亦有感激动容。
杜子腾却只觉得这是萧辰早就答应白澍之事,实在是不需要白澍感激,他知道,重塑王璟神魂肉身于白澍亦有极大消耗,白澍心神波动太过剧烈的话,恐怕不利于彼时施法。他当即很快吩咐漩镜舰上空出房间:“您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王七这里,我会好生照料的。”
白澍没有推辞,而是认真点了头,道了谢。
杜子腾看着白澍形单影只的背影远去,再看着身旁萧辰,突然心有余悸地道:“还好还好。”
萧辰微微一笑,他知道道侣是看到王璟与白澍的过往而感同身受,庆幸他们不必经历这般的痛楚别离,可是萧辰面孔上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清浅的笑容和凝视身旁道侣的认真眼神,似乎只有抓住此刻身旁的道侣才是真实。
杜子腾认真地再次重复道:“重塑神魂之事一定会成功。”
天道已经给了这对道侣这般多的磨砺,期望他们自今而后,一切顺遂。
萧辰只揽着道侣,微笑着静默不言。
靳宝很快收拢了一身血腥杀气朝萧辰躬身一礼:“掌门,此界已经荡涤干净,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