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借着传送阵启动、天地间规则动荡、空间撕裂的刹那,杜子腾竟然捏着小木棍全力运转神识!只见那些扭曲的光线中竟似有丝丝缕缕的银色光芒争先恐后地涌向杜子腾识海之中。
萧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胆大包天的道侣竟是想借这传送之机窥探天道!传送阵涉及空间阵法,乃是修真界公认的最为繁奥的规则,几乎已是大道极致,能够于空间一道上有所建树的修士没有哪一个不是当世无双的大能,他这道侣结了枚稀奇古怪的金丹,竟也这般毫无顾忌地尝试了!
要知道,跨越太多境界的窥探,一是伴随着天道威压,随时可能神识崩塌;就算侥幸扛过这威压,随之而来的浩瀚法则也绝非低阶修士能够轻易理解,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
这后一种风险,若是杜子腾理解,便知道该如何命名——这是典型的认知过载。规则太深奥,可承载的容器太脆弱,最后的结果要么容器出现裂痕,要么容器直接崩塌,没有其他可能。
他这道侣……唉,萧辰有些头疼,他这道侣恐怕不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真正不知道这些顾忌……
萧辰果真不愧是杜小爷的枕边人,完全猜中,在杜小爷看来,搞不明白那传送阵中的许多结构,最好的研究办法当然是激发传送阵然后仔细观察研究了。
他现在身在阵中,认为正是“最好的”观察时机,他又哪里知道什么天道威压与认知过载带来的危害。
然后杜小爷就发现有点不太对,他以往借小木棍观想世界无往不利的手法却是失灵了!不只如此,在杜子腾的神识中,整个世界都好像在被飞速地撕裂,他观望到一切是那样混乱零星,甚至许多东西都与他所知截然不同,无数道则犹如潮水一般向他涌去,那种感觉不是淹没……而是吞噬,杜子腾觉得,自己犹如一粒不自量力的渺小尘埃,随时可能被这汹涌恐怖的洪荒巨兽撕成碎片、吞入腹中。
他丹田中那道巨木虚影仿佛在这恐怖的压迫之下竭力伸展着枝条苦苦抵御着什么,此情此境下,萧辰忍不住周身赤金光芒一闪,便想为自己道侣挡下这窥伺天道带来的威压、甚至消解这些规则冲击!
但萧辰却蓦然一顿,只见杜子腾手中捏着的小木棍绽放出幽幽紫芒,杜子腾面孔上的潮红很快退却,神情亦渐渐宁定专注,那些看起来隐隐有些失控、马上要暴动的银色丝缕便柔和顺畅起来。
甚至隐隐地,还可以看到杜子腾手中那小木棍犹如鲸吞蛇噬一般亦在迅猛地吞噬着这些银色光缕。
萧辰心中十分讶异,这传送之法波及空间,乃是真正的大修士才会涉及的领域,他虽知自家道侣因为修行符道的缘故,对于天地间至深大道的理解已经远远超越其所在的境界,可是窥探这空间之道,显然早就超过了他知道的范畴太多太多。
萧辰方才观察,杜子腾显然已经到了承受力边缘,似这种时刻,危机与挑战并存,杜子腾若能坚持住,每分每秒都会受益无穷,与此同时,随着时间推移,风险亦是越来越快,随时有崩溃的危险,是以方才萧辰一直迟迟没有动手,直到方才杜子腾明显有不支之兆他才要出手。
谁知在那小木棍的光华之下,他这道侣竟能视天道如无物,将一切危机全部化解,只剩益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而寰埏却是一脸见怪不怪:“哼,仙宇微芒,这倒是好东西,便宜那破棍子了!”
萧辰挑了挑眉毛,心神电转,已是盘问起寰埏来了。
这传送阵激发的过程在杜子腾观想规则的时间轴看来自然十分缓慢,因为每时每刻都有海量信息犹如狂流一般滔滔不绝地涌向他的识海,但对于萧辰来说,周遭光线扭曲、空间波动亦不过只是说话的功夫,一切就已经开始。
当地上那些璀璨的灵晶分毫不剩、彻底消失之时,这岛上就彻底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在杜子腾的世界中,方才涌入识海无数信息繁复深奥,他独自一人在符道上遭遇的许许多多困惑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得到了灵感的火花,这其中每一样都足以令他沉沦其中,若放在平时,恐怕每一样都能够让他闭关许久咀嚼思量,可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他也只能强行令自己将一切全部记下。
随着传送开始,杜子腾周身涌入的银色丝缕猛然一变,竟化作七彩之光,绚烂无匹,更奇异的是,每一道丝缕都截然不同,虽一样是七彩光芒却各各不同。
即使是寰埏,在看到这七彩毫光之时,包子脸上都再难掩饰震惊与嫉妒艳羡:“竟然能遇到仙宇湍痕!”
而杜子腾亦发现,涌入识海的信息蓦然变化,不再是这些繁复深奥、每一样都足以令他茅塞顿开的规则,而是一些零星的画面碎片。
他见到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单手托着一只巨钟,轰隆隆的脚步,每次的落足之处都是一处轰然巨响,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在他的脚下次第成形,先有混沌空间,再有日月星辰,然后就是从简单到复杂的无尽生灵……
他见到世界之间燃起硝烟,无数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灵彼此厮杀,无数生命诞生、消亡,犹如奔涌的河水,滔滔无尽……
他见到河川万里,无数妖兽若浪潮般席卷咆哮,却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自天而降,然后山川崩裂、妖兽碾作肉泥……
他见到一只无比巨大的赤色巨鸟,冠冕华美若头顶艳阳,周身锦羽若身覆珠玉,甚至身后拖着那长长的尾翎,亦如星河划过天际般,璀璨不可方物,他从来没有见过气度如斯华美高贵的生命……
他还见到无际星辰间,无数小世界中,突然不如从何而来一阵黑色雾气,雾气所到之处,一切生机化为荒芜,生灵俱灭,死寂一片,那黑雾的尽头,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笼罩周天诸界……
杜子腾茫然却又心情震荡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这一幕幕远胜收音机中大片的场景到底是什么,却莫名从中隐隐触碰到了什么远比方才那些繁奥规则还要艰深的一切。
然后突然间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此为仙宇湍痕,乃是那些消逝的至尊回荡在周天诸界时空湍流中的痕迹。”
杜子腾十分震惊,消逝的至尊?方才他看到的场景中,那么多世界,能在这么多世界中称为至尊,那是需要何等的实力?!
而且,消逝的至尊……即使已经身死道消,却还能在时空湍流中留下痕迹……这又是何等骇人的实力……
杜子腾回过神来:“你是谁?!”
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对方怎么知道自己观望到了仙宇湍痕?!
然而,不待那声音回答,突然间,杜子腾手中捏着的小木棍倏然颤抖,他观望的世界于刹那间震荡成千万碎片,杜子腾只感觉身旁蓦然传来一股巨力,下一瞬间,杜子腾眼前已经看到扭曲的光线中那一把蓦然出现的巨大战戟。
这战戟看着那么尚有距离,却是直接将他从观想之境中直接逼了出来!
杜子腾回头,却是震骇地发现,萧辰双眸已经全部成了赤金之色,无数纹路已经在他身上奔涌不休,甚至他额头上隐隐汇聚成一道从未见过的恐怖印记,杜子腾只觉心惊肉跳——萧辰竟然只能妖魔之身才敢接招!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杜子腾全然无法直接判断那层次的交手结果,只从神识中与萧辰的联系中隐隐感到一股巨大的震荡,显然并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然后一道古怪的声音以一种杜子腾从来没有听过、却奇异听懂的语言冰冷道:“交出魔塔!”
能在重重时空湍流中直接击中还在传送的他们……杜子腾心中隐隐颤抖,寰埏到底是引来了什么样的敌人!
这不知名的强大存在语音冰冷漠然,好似除了魔塔之外,对于两只偶然携带着魔塔的蝼蚁根本没有停驻丝毫的注意。
赤金血液自萧辰唇畔流下,萧辰知道,对方是他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强敌,一个回合之下,他看似借助时空湍流之利接下了对方的招数,可对方那股充满毁灭暴戾气息的力量却在他的身体中奔涌不休,所到之处,经脉尽毁力量枯竭!
但萧辰眸子中奇异地点燃金色火焰,甚至合拢的掌心中亦有微微痒意,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萌动,萧辰甚至已经隐隐感觉到在方才那股摧毁性的力量刺激下,那些断裂的经脉枯竭的力量之下有什么更为恐怖的力量在疯狂觉醒,那些断裂的骨骼摧毁的经脉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重新组合,肌肤之下的一切已经离人类已经越来越远……
而那把方才被萧辰击飞的战戟竟然好像浑然未觉萧辰一击之力一般,在主人的冰冷宣告之后,眨眼间就以更猛的力道狠狠飞回。
凝视着那凶猛到时空湍流亦不得不避退的强大法器,萧辰眸中的金焰猛然一凝,看似变小却是愈发精纯,然后他竟是抱住怀中道侣猛然间背对着那战戟。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杜子腾忍不住地吐了一口鲜血,他已经被波及至此,根本无法想像萧辰怎么直接能受得住对方这一记凌厉至极的强大攻击!
而萧辰脊背上,此时确实是前所未见的惨烈,脊柱从中砍断,背骨翻裂,甚至可见其中破裂的内脏,但这些被摧毁的人类脏器中,隐隐有恐怖的金色光芒跃动不休,在光芒闪跃之下,摧毁的机体内部以一种古怪而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方式在蠕动生长。
那些原本只是活跃在萧辰皮肤肌理间的金色纹路此时犹如纠结的藤蔓遍布每一处破损的脏器,以恐怖的速度在修复、或者说重塑着这具身躯!
萧辰只回头,盯着时空湍流后的虚空某处,眸中焰火跳跃不休。
那冰冷的声音轻“咦”了一声,随即冷斥道:“魔孽!”
然后那把恐怖的战戟一分为九,九把战戟竟以丝毫没有半点减弱的力量从九个不同的方向再次朝萧辰狠狠飞来。
而萧辰眸中那一点跃动的火焰刹那间犹如星火燎原般,光芒大作!那光芒所到之处,原本奔涌不休的时空湍流竟然烧出了一片空白!
然后萧辰手上向这片短暂的空白之处狠狠一抛,杜子腾耳边便只剩下那决然的一个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