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口气虽然平淡,甚至自嘲的意味十足。但金奴子听得出来,他说的竟然句句肺腑,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不过,以少主的性子……金奴子沉默了,不是没有可能。
然后,萧辰笑得愈发灿烂:“所以,我定会将一切不确定性都扼杀在摇篮中,不知金长老你是否明白?”
金奴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邪啸海中有上古传送阵。”
萧辰皱眉。
“若我所料不错,应是传送到域外之地。”
萧辰蓦然间脸色大变。
修真界之外到底有什么,哪怕是曾经的长霄真人也不一定能答上来,但萧辰却万万没有想到,修真界之中竟然就藏有答案,传送阵,一经传送,人便可踏上域外之地,这答案便都可揭晓。
金奴子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萧掌门可曾记得,这并非是修真界万载以来第一次遭遇域外天魔?”
横霄剑派那些秘密记载中,近百年前,修真界中亦曾有天魔入侵,只是那次的天魔似乎修为不强,很快就被正道联合镇压:“你指百年前那次?”
金奴子点头,面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似痛恨又似回忆:“只是怕贵派诸位大能亦未料想到吧,那位天魔根本没有被击杀,他只是巧妙地隐匿了而已。”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天魔入侵,似这般的大事,可以肯定,整个修真界的正道修士都会出动,至少萧辰知道他的师尊、师门内诸位元婴长老起码去了多半,更不用说其他门派的大能……重重包围、众目睽睽之下,这天魔竟然能假死而逃?而且,这近百年来,难道对方还一直停留在修真界活动?整个修真界歌舞升平之际,一个这样可怕的妖魔却依旧活跃在修真界中,思之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金奴子却是摇头:“不,他恐怕早就已经不在了。”对于那个家伙而言,一个小世界而已,无趣至极,又岂会值得他驻留上百载。
也许在对方看来,这世间一切都了无趣味……金奴子面上流露出一种愤然又苦涩的意味。
萧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失声道:“那传送阵是他所建?”
彼时的修真界界壁完好,这天魔是如何降临?又是如何能修出那样的传送阵?这般大的能耐、这样大的忍性,到底所图为何?!纵使听金奴子说了对方并不在修真界中,萧辰又如何能彻底放心!
金奴子的神情却十分平静:“您大可不必介意他的存在,我敢向您保证,对方绝计不会影响修真界的大局。他与那些妖魔并非一路,只是他留下的传送阵,恐怕会是那些妖魔图谋的。”
萧辰却对金奴子的保证不置可否:从云寒仙子的推断看来,那些妖魔败兵最后逃往邪啸海之时根本没有半点迟疑,显是早就想好了退路,绝不是一时起意。
金奴子提供的消息倒是让萧辰渐渐明白妖魔选择那里的原因,除了邪啸乱心海的特殊性令它们方便逃脱之外,恐怕这个传送阵才是对方逃脱路径中最大的保证。
“若那修建传送阵的妖魔与这些余孽并非一路,它们又何以知道传送阵的存在?”萧辰的问题十分尖锐。
毕竟,横霄剑派执掌天下正道数千载都未能发现这样一个传送阵,那么多正道修士游历天下、每年到邪啸海扫涤妖邪的不知凡几,竟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样的传送阵,足见其隐秘,若修建者未告诉那些残兵,它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金奴子摇头,目光中亦有许多困惑:“这我便不知了。我只是能肯定,对方的路数、所用的功法与这些妖魔截然不同,若一定要说……恐怕更类似于我等修士,而非妖魔。”
金奴子的话令萧辰眉头再次蹙起,有功法、类修士、会修传送阵的域外存在?他不觉得金奴子有必要骗他。
然后,金奴子叹了口气:“我告诉您此事,亦非希望您去追踪于此人,对方已经消失在修真界,已经成为过去的再去纠结全无意义。”
萧辰皱眉看向金奴子,有些不解。
金奴子方才不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一切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关于那传送阵及修建的天魔中,有这么多的隐秘,纵使金奴子说出来恐怕亦难服众,反倒令众人生疑。
但金奴子这言下之意,似乎甚至觉得他说出这件事的关注点根本不是在域外天魔,而是另有用意,难道还有比妖魔逃匿、曾经诈死的域外天魔、上古传送阵更重要的事?
金奴子却是平静地向萧辰再次扔下了一道惊天霹雳:“你口中那修建传送阵的域外天魔,是少主的生身父亲。”
萧辰目光一凝,刹那间,金奴子周遭的灵气悉数凝结,他几乎都有些窒息,丹田中的金丹都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人捏在掌心一般根本喘不过气来。
而周遭的空间更是已经完全封锁,方才的讯息绝无可能泄露半点出去。
可即使在这样大的压迫之下,金奴子直视萧辰的目光亦未有分毫动摇,显然,他扔下的这道晴天霹雳根本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比道侣是合欢宗宗主之子更糟糕的情形是什么?现在已经出现了,那就是道侣是合欢宗宗主与域外天魔之子。
在他们刚刚击退入侵的妖魔、整个修真界欢呼沸腾的现在,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想像,金奴子甚至已经察觉到了一缕真切的杀意朝自己而来。
萧辰深吸一口气,终是按捺下了心中那点杀意,这个秘密金奴子保守到现在,至少绝不会对杜子腾不利。他只冷冷道:“可他身上根本没有半点妖魔气息。”
以萧辰目前的状态而言,妖魔气息他再敏感不过,自己的枕边人更是绝无可能逃脱他的判断。
金奴子神情间亦是十分淡然,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个秘密抛出来会对萧辰造成什么样的冲击:“我方才就说过了,对方虽是域外而来,却不是妖魔,与妖魔并非一路。”
萧辰神情间却未见半分轻松:“此事还有谁知?”
金奴子神情有些黯然:“只宗主与我知晓,宗主去了之后便只有我了。”然后他冷冷一笑:“您亦不必有太多顾虑,若当真需要为少主保守这个秘密,我这性命都是少主的,纵是取了去又有何可惜?”
萧辰没有说话。但他很清楚,他心中那缕杀意并未泯灭。
“我告诉您此事,只是觉得,少主现在远比宗主当年想的要好许多,若非这些妖魔残部逃往邪啸乱心海,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告诉他。”
说着,金奴子瞥了萧辰一眼。
萧辰好半晌才道:“谢谢。”
金奴子肯向他说明此事,至少表明,他是相信萧辰的,相信萧辰会保护杜子腾。
“我亦不知此事该如何向少主解释,他先天魂魄残缺,恐怕对宗主都未留半点印象,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生父?再者,当年宗主与彼人之间的事情亦十分复杂,就是我亦难知确切内情,只知宗主有了少主之后便与那人分开了,对方消失在修真界,宗主亦再未知道过对方的下落。
可不管怎么说,那传送阵恐怕亦是少主父亲留在这世间可给他看的唯一印迹,若是追击妖魔时看到了那里……唉,此事,就由盟主您来定夺吧。”
看到金奴子身影消失在厅堂的时候,萧辰兀自有些怔愣,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感情……对方是将这烫手的活计扔给自己就拍拍屁股走了?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金奴子让萧辰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家那常常坑道侣的主儿,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么。
然后萧辰揉了揉额头,飞速发了几道传讯给前往邪啸海追击的夏侯煜明等人:只言明,横霄剑派秘录记载中曾提及一个连通域外的上古传送阵,只是,秘录中亦不知其确切位置,恐怕妖魔有心通过传送阵逃逸,追击时务必小心云云。
夏侯煜明等人越加小心不提。
现在最让萧辰头痛的是怎么向杜子腾说明此事。
从头到尾,萧辰也没有想过向杜子腾隐瞒,毕竟事涉他的双亲,可正是因为是自己亲近之人,恐怕才更容易患得患失,而且听那金奴子言下之意,杜子腾这生父恐怕并非什么重情重义之人,若是杜子腾想去寻找对方又该如何是好?